眼看众人都显疲态,周忘杨道:“时辰不早了,诸位不如先回房休息,一切等到明日再从长计议。”
梁胤平与桑茵这对新人都受了不小惊吓,此时已是万分劳顿,向另几人道别后,携手离去。
红蝎回房前,拉住周忘杨的手说:“四哥,清素与我、三姐情同姐妹,你一定要设法救出她!”
桐山镇上惊现的无头尸、姑苏城外被抛于山野的穆清素、寒山寺内若林的诡异梦境、出现在桑茵枕边的威胁书信以及迎亲路上僵尸换新娘的戏码……
所有的一切凑在一起,缠在脑中,如一团尚未理出头绪的乱麻。
周忘杨拍拍红蝎的手,意外碰到她的小指外侧也凸起了一个茧,问:“五妹近日也在习琴?”
红蝎抽回手:“四哥忘了,在进城的路上,我用你的古琴奏了一首《越人歌》,那是清素教我的唯一一支曲子。”说完,她便朝厢房走去,脑后的麻花辫随着走动一摇一晃。
若林的目光紧紧锁在离去之人的背影上,就连冰龙在后叫他,也不曾听见。
“惠兄弟莫非觉察到什么不妥?”见若林像被钉在原地,冰龙忍不住问。
“他没事,只是爱疑神疑鬼罢了。”
周忘杨猜出若林还对红蝎抱有承见,对于一般人这类无凭无据、无来由的怀疑,他也一般不加以理会。
若林缓过神来,想要争辩,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待冰龙也离开后,周忘杨举步也要走,就听身后那人问:“先生的家人除了平阳子道长及几个师兄妹外,可有其他人?”
周忘杨脚步一滞,不回头反问:“为何问起这个?”
“因为穆姑娘失踪后,无论是梁大哥、桑茵、红蝎,甚至是平阳子道长,都将寻人的希望寄托在先生身上。”若林走到周忘杨面前,道:“这令我不禁想起当日在洛阳,我身处何府凶宅,走投无路,夜访雪月楼请你帮忙。我与先生结识时日不算短,只知你幼时被母亲与姨娘带出兰岭镇,避过浩劫,却不知这样出色的英才,是否还有兄弟姐妹?”
“你这般问,莫非最想听到我说家中有位漂亮九妹,尚未婚配,与若林你年龄相仿,正好可以促成一门婚事?”
何人不知“家有九妹”的典故出自晋末那则化蝶传说,所谓九妹,无非是祝英台委婉的表白之辞。
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
若林心下一颤,害怕自己无意中又开罪了周忘杨,凭白无故遭他拐着弯子戏弄。
“莫怕莫怕……说笑罢了。”见若林脸色有变,周忘杨轻笑:“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我不知生父是何许人,至于我娘,她现在长住普陀山清修。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水榭,寄养在师父门下。”
“那……”若林试探问,“你娘没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吗?”
记忆的伤口被触碰,一些零碎的画面在周忘杨眼前,如走马灯般浮现。
那是一张冰冷、严肃的脸,记忆中,娘好像从不会向他笑。她对他永远是那样严厉,会突然逼他跪下,训斥:“不要忘了!我给你取名忘杨,是要你学会忘却,忘却那个人!”
忘却谁?
是要他忘却,还是娘自己不能忘却?
画面一转,周忘杨呼吸一窒。他看见那些长舌妇人围在自家的院子外,她们喋喋不休,用最恶毒的语言掷向姨娘、掷向年幼的自己。
“看呐!那女人的姐姐是个狐狸精,不知和谁生下个私生子!”
“姐姐是个骚货,妹妹一定也好不到哪儿。你们看她那双眼睛,生来就像为勾引男人似的。”
娘在时,这帮妇人不敢如此,因为娘很厉害,睚眦必报。她们只会趁娘不在时,对姨娘指指点点。
……
人言,像一柄无形的尖刃划入心灵。周忘杨看见姨娘在哭,她每日都像在等待着什么,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日复一日,直到她突然失踪,渺无音讯。
周忘杨略微的失态,落入若林眼中,他连忙致歉:“是我问多了,先生不要在意。”
“我娘确实没告诉我原因……”陷入了自身的回忆,周忘杨幽幽说道。
无论日子过得何等艰辛,娘却从未掉下过一滴眼泪。可为何她会不顾姨娘的反对,毅然将他送到师父这里?
凤眼微微一眨,周忘杨感觉有些讽刺。
弱冠之年,他便开始浪迹江湖,一路北上,受千百人敬仰、信赖,到头来,却连自己的身事也不清不楚。
可眼下,他无暇思考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习惯性地带上漫不经心的面具,揉了揉肩膀,说:“在雪月楼睡了太久的高床软枕,躺回水榭的木板床还真有些不习惯。”
若林看他精神不佳,道:“那先生回房歇着吧,我方才多喝了几杯,现在仍然头晕目炫,想到凉亭吹吹冷风,醒醒酒。”
周忘杨闻言便走,迈了两步,又回头说:“如果实在晕得厉害,就去厨房喝些浓茶。”
得到周忘杨的关照,好似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若林一笑:“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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