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阅读_偶发空缺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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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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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汤上桌的是烤猪腰肉。在霍华德的默默纵容下,萨曼莎已经带着微醺,几乎快要心满意足了,可心里还有一块什么在愤懑不平,可那微弱的抗议根本无人理会,就像一个快被海水冲走的人。她想再喝几口,把这情绪也浇灭掉。

一阵静默卷过,像新桌布一样摊开在整个餐桌上,空白无痕,待人书写。大家都明白,是霍华德引入新话题的时刻了。他自顾自大快朵颐,用酒送下满口满口的食物,对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等到盘底半空,他终于拿起餐巾擦擦嘴,说话了。

“是的,眼下议会会怎么样,就很有看头了。”一个大嗝儿冒上来,他只好顿了顿,有一刻好像就快吐了。他捶捶胸。“不好意思。是的。会很有看头。菲尔布拉泽不在了,”既然在谈公事,霍华德就转回使用他一直叫的这个姓,“我看他写给报纸的文章也发不了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除非‘说死你’接过旗子接着干。”

帕明德·贾瓦德第一次作为教区议员露面之后,霍华德就封她为“说死你·布托”2了。这个封号在反丛地阵营里很快就流行开来。

2贝纳齐尔·布托(1953—),巴基斯坦政治家,一九八八至一九九○年任总理。

“她脸上那副表情,”莫琳对雪莉说,“她脸上那副表情,我们告诉她消息的时候。噢……我一直在想……你知道……”

萨曼莎竖起了耳朵。可是莫琳的模仿实在太好笑了。帕明德嫁的是帕格镇最迷人的男人:维克拉姆,身材颀长匀称,鹰钩鼻,睫毛浓密,一副洞悉世事的慵懒微笑。多少年来,每当在路上停住脚步和维克拉姆寒暄时,萨曼莎总是把头发往脑后甩,大声说笑——甩得和笑得未免有点太勤——维克拉姆有着迈尔斯曾有的身材,可是迈尔斯不再打橄榄球之后就变得一身肥肉、大腹便便了。

维克拉姆和帕明德搬来附近住不久,萨曼莎就不知从哪儿听说他俩是包办结婚。这则消息让她觉得十分撩人,妙不可言。想想看吧,受命嫁给维克拉姆,不得不做。她有一种小幻想,自己被裹上面纱,引进房间,是一位被迫接受命运的处女……想想看吧,抬起头,心里知道自己将会得到那个……更不用提他职业的魅力了:身负重任!即使是个难看些的男人,也会因此平添几分性感吧……

(维克拉姆七年前为霍华德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其结果就是,之后他只要踏进莫里森和洛伊熟食店,就必遭各种玩笑火力猛攻。

“请到队伍最前面来,贾瓦德先生!女士们请靠边——不,贾瓦德先生,必须的——这个人救过我的命,把一颗老心给缝好了——这是什么样的恩情,贾瓦德先生,老爷?”

霍华德总是坚持要维克拉姆免费拿些试吃品,他买的每样东西也都要额外附赠一点。结果呢,萨曼莎怀疑就是因为这些傻乎乎的举动,维克拉姆几乎从熟食店绝迹了。)

谈话进行到哪儿,她已经跟不上了,不过也没关系。大家还在絮絮叨叨地讨论巴里·菲尔布拉泽给当地报纸写的一篇什么文章。

“……正要跟他谈谈这件事呢,”霍华德低沉而有力地说,“那种手法实在太下三滥了。好了,好了,现在大势已定。”

“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谁来取代菲尔布拉泽。决不能低估‘说死你’,不管她现在心情多不好。低估她可就犯了大错误。她说不定已经开始物色人选了,所以我们自己得赶快找一个体面的候选人。越早动手越好。小节关乎大局。”

“准确地说,那意味着什么?”迈尔斯问,“要选举吗?”

“有可能。”霍华德说,带着一抹智者的神态。“但我怀疑是不是真的会举行。因为只是个偶发空缺。如果大家没有兴趣搞一次选举——当然,我说了,决不能低估‘说死你’——但是只要她没能凑齐九个人来提议举行选举,那就只需要指定一个新议员了事。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需要九个成员投票批准指定人选。九个是法定人数。菲尔布拉泽还剩三年任期。值。那样就能扭转全局,用我们的人取代菲尔布拉泽了。”

霍华德胖手指敲着酒杯壁,望向桌子对面的儿子。雪莉和莫琳的目光也投向他。萨曼莎看到,迈尔斯也正望着父亲,犹如一条胖乎乎的拉布拉多犬,期待主人丢下一块肉,期待得浑身发颤。

醉意的来袭让萨曼莎晚了一拍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餐桌上洋溢着一派奇怪的庆祝气氛。醉意让她觉得自由,但转瞬之间又封住了她的喉咙,因为自己也吃不准沉默无言地灌下一瓶多葡萄酒之后,舌头到底还听不听指挥。于是她没出声,心里默念出一句话:

你他妈的最好告诉他们你得先跟我商量商量再说,迈尔斯。

7

特莎·沃尔本不想在玛丽家待太久——把丈夫和肥仔单独留在家里从来都叫她心如蚁爬——可今天还是一不小心待了好几个小时。菲尔布拉泽家摆满了行军床、睡袋。死亡留下了一片真空,整个大家族的人都围聚过来,可是不管人声如何鼎沸、众人如何熙攘,吸走巴里的那道裂缝始终都在。

自朋友去世以来,特莎还是头一回一个人清清静静,想着心事,在暗夜里沿着教堂街往回走。她双脚疼痛,羊毛衫也抵挡不住阵阵寒意。唯一的响动来自脖子上木珠的撞击,还有经过的那些房子里隐约的电视机声。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巴里会不会知道呢?

从前,她从未想过丈夫会不会把她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告诉巴里。那是她的婚姻里埋藏最深的腐烂之物。她和科林甚至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虽然许多次的谈话中它的阴影偶尔拂过,尤其是最近)。

可是今晚,特莎觉得自己提起肥仔时玛丽朝她瞥过一眼……

你太累了,胡思乱想,特莎稳稳自己的心。科林保守秘密已成习惯,他坚不可摧,即使是对偶像巴里也断无泄漏的道理。如果巴里知道……她真不愿这样想,真不愿意他对科林的好只是出于同情,只是因为她特莎曾经做下的那件事……

她进了家门,来到起居室,看见丈夫坐在电视机前,戴着眼镜,新闻在播放,但他只是似听非听。他膝上放了一叠印了字的纸,手里还握着笔。没有肥仔的踪影,特莎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样?”科林问。

“嗯,你知道的……不算太好。”特莎回答。她跌坐进老扶手椅,吁出一口气来,脱掉旧鞋子。“不过巴里的哥哥可真是太好了。”

“怎么好?”

“嗯……你知道的……帮里帮外的。”

她闭上眼,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又按了会儿眼皮。

“我一直觉得他这人不太可靠。”科林的声音传来。

“真的?”特莎真心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是。还记不记得那回,他答应来给我们和帕克斯顿中学的比赛当裁判?结果比赛前半小时突然说不来了,只好由贝特曼顶上。”

特莎本能地想要反驳他,可是忍住了。科林总是喜欢凭第一印象或一次表现就对人一锤定音。他似乎永远也不明白,人性是多面的,每一张平凡的脸孔背后可能都隐藏着一片郁郁生长、独一无二的原野,跟他自己一样。

“嗯,他对孩子们非常好。”特莎措辞很小心。“我得去睡觉了。”

但她并没有动,仍然坐着,体会身上各个部位的疼痛:脚、腰、还有肩。

“特莎,我在想。”

“唔?”

透过镜片,科林的眼睛显得更小了,简直跟鼹鼠一样。高高的半秃额头于是更加触目惊心。

“巴里在教区议会想要实现的一切。他努力执着奋斗的一切。丛地。戒毒所。我考虑一整天了,”他深吸一口气,“基本上已经决定,我要接替他干下去。”

一阵惊恐袭来,特莎在椅子里动弹不得,片刻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保持住脸上那份不偏不倚的表情,亏得多年的职业训练。

“我敢肯定这是巴里想要的。”科林说。他激动得出奇,但似乎又不忘严防别人的反对和劝诫。

不可能,特莎最诚实的内心在说,巴里一秒钟也没想过要你来干这个。他一定早就知道你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上帝啊,”她说,“嗯,我知道巴里很……但那份责任也太大了,科林。何况并不是说帕明德也不在了呀。她还在,而且肯定会身体力行地推进巴里未完成的事情。”

我早该给帕明德打电话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想,自责感简直闹腾到胃里去了,哦,上帝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要给帕明德打电话呢?

“但她也需要有人撑腰啊,她是没法孤身一人跟他们斗的,”科林说,“我敢打赌霍华德·莫里森肯定会找个傀儡来接替巴里。说不定他现在已经……”

“噢,科林……”

“我敢打赌他有这心!你也了解他是个什么人!”

科林膝上那叠纸滑了下来,他不去理会,纸像白色瀑布一样滚落地面。

“我想为巴里做这件事。从他倒下的地方继续往前走,保证他所做的努力不会化为乌有。他的理念我都知道。他经常说如果不是那样,他就不会得到所有这些机会,你看看,他给了这个社区多大的回报!我说什么也要站出来。看看需要我做些什么,明天就看。”

“好吧。”特莎说。多年经验已经教会她,万万不可在科林兴趣刚刚涌起时就泼冷水,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令他愈发一意孤行。也是多年经验教会科林,特莎往往会先假意迎合,再提出反对。无数个回合下来,当中往往隐约可见那个埋藏经年的秘密。特莎觉得自己欠他的。他也这么觉得。

“这件事我是真心想做,特莎。”

“我理解,科林。”

她好不容易抽身离开椅子,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走上楼去。

“你来睡觉吗?”

“一会儿就来。我想先把这些看完。”

他正把掉在地上的纸捡起来。不计后果的新计划似乎给他注入了狂热的能量。

特莎在卧室里慢慢脱掉衣服。地心引力仿佛更加强大了。抬起胳膊都那么费力,拉开倔犟的拉链就更累人。她穿上睡袍走进浴室,听见肥仔在楼上转来转去。近来她常常感到自己穿梭在丈夫和儿子之间筋疲力尽、孤独无依,因为父子俩互不往来,漠然得好像只是房东和房客。

特莎想取下手表,这才意识到昨天就不知把它放到哪里去了。太累了……总是丢三落四……而且,她怎么可以忘记给帕明德打电话呢?她眼里噙着泪,心里惴惴不安,拖着脚爬上了床。

星期三

1

星期一和星期二,克里斯塔尔·威登都是在朋友尼奇的卧室地板上过夜的,因为跟母亲恶吵了一架。当时她和伙伴们在附近溜达了会儿,回到家发现特莉正在门口台阶上跟奥伯讲话。奥伯在丛地无人不识,那张肥脸面无表情,咧嘴笑时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眼镜厚得像啤酒瓶底,永远穿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旧皮夹克。

“帮我们存一下,特莉,就几天,成吗?付你几镑!”

“你叫她存什么?”克里斯塔尔逼问。罗比从特莉两腿间使劲钻过来,紧紧抱住克里斯塔尔的膝盖。他不喜欢男人上家里来。这种讨厌是有理由的。

“没什么。电脑。”

“不行。”克里斯塔尔对特莉说。

她不希望母亲手里有现钱。而奥伯说不定连这个中间环节都省掉,直接付她一包药,在克里斯塔尔看来,这事儿他是做得出的。

“不要帮他存。”

可是特莉已经答应下来了。有生以来,克里斯塔尔一直目睹她母亲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只会说“行”:同意,接受,永远允许。行。可以。那好吧。给你。没问题。

之前克里斯塔尔和朋友们去夜空下荡秋千了。她心里绷得紧紧的,若是谁敢惹她,肯定一点就着。她似乎还不能接受菲尔布拉泽先生去世这个事实,总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痛,痛得她想揪住谁胖揍一顿。同时她心里还藏着不安和愧疚,因为偷了特莎·沃尔的手表。可是谁叫那个傻女人把手表放在她克里斯塔尔面前,还闭上双眼呢?她心里想什么呢?

和朋友在一起也无济于事。吉玛老是拿她和肥仔·沃尔说事儿,克里斯塔尔终于爆发了,对她大喊大叫,尼奇和莱安妮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回来。克里斯塔尔气冲冲地跑回家,又见到奥伯送电脑来的这一幕。罗比又想爬客厅里的纸箱子,特莉坐在那儿,昏昏沉沉,吸毒的家什摆了一地。正如克里斯塔尔所担心的,奥伯付给特莉的是一袋海洛因。

“你个蠢婊子,又吸!他们肯定又要把你踢出那个狗日的戒毒所了!”

可是海洛因已经把母亲送上了不理世事的云端。虽然她回骂克里斯塔尔小婊子、小妓女,但空空洞洞、心不在焉。克里斯塔尔扇了特莉一耳光,特莉叫她滚开去死。

“你个婊子就不能停几分钟照顾照顾他吗?你这头狗日的母牛,只懂得抽!”克里斯塔尔声嘶力竭。罗比号哭着跟在她身后跑过门厅,可她重重地摔上门,把他关在外面。

克里斯塔尔最喜欢尼奇家的房子。那里并不像曾外祖母凯斯家那么整洁,可是却更叫人感到亲切,吵吵闹闹、忙忙碌碌的,很舒服。尼奇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克里斯塔尔就睡在两姐妹的床之间,在地上铺条棉被,对折了一下。墙上贴满了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片,尽是养眼的小伙儿和漂亮的姑娘。克里斯塔尔可从来没想到过要装饰一下自己卧室的墙。

可是关门时罗比惊恐的脸蛋时时出现在她眼前,负疚感仿佛伸出了爪子,把她越抓越紧。于是星期三的早晨,她终于回了家。再说尼奇家也不乐意她连续住两晚以上。有一次,尼奇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坦率告诉她说,如果不是特别频繁,她妈倒是不介意,但要克里斯塔尔别老把他们家当个青年旅馆用,特别是不要半夜突然跑来。

特莉还挺高兴看到克里斯塔尔回来。她对她说起新社工来访的事儿,而克里斯塔尔则担心那个陌生人对他们家印象如何,因为近来家里是前所未有的脏乱。克里斯塔尔特别害怕凯发现罗比在该上托儿所的日子却待在家里。因为他跟养母住的时候就上学前班了,去年协议把他要回家里来的时候,一项关键条件就是特莉保证让他继续上学。同样让她恼火的是社工碰上罗比穿纸尿裤,要知道克里斯塔尔费了好大功夫才教会他上厕所的。

“那她说什么了?”克里斯塔尔问特莉。

“说她还会再来。”特莉回答。

克里斯塔尔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过去那个社工好像乐得威登一家自己过日子,懒得插手。她问得既不细致又挺随意,常常把名字叫错,还把他们的情况和别人弄混。她每两星期来一次,似乎也没什么既定的目标,只是来检查检查罗比是不是还活着。

新的危险让克里斯塔尔心情更糟了。特莉清醒的时候挺害怕女儿发火,听任克里斯塔尔支使她做这做那。克里斯塔尔利用这片刻的权威,命令特莉去穿上像样的衣服,强迫罗比换回干净裤子,提醒他不能就穿着裤子尿尿,然后领着他去上托儿所。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大哭起来,她一开始很生气,但终于还是蹲下来,向他保证她肯定一点钟就来接他。他这才放她走。

然后克里斯塔尔逃学了,虽然星期三是她最喜欢的一天,这一天既有体育课又有教导课。她打算把家里稍微打扫干净一点,在厨房里喷了松香味的消毒剂,把过期的食物和香烟头统统扔进垃圾桶里。她把装着特莉吸毒用品的饼干罐藏了起来,把剩下的电脑(已经有人来取走了三台)一股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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