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人停住了脚步。
白崇川直直地瞪着白露,神情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我不要你的同情!白露,你又怎么知道?作为哥哥的我是如何伪装着自己爱你的心!日夜对着你的笑靥却心如刀割的痛!
这些,是我一个人承担着的痛,你又怎么会了解!
白崇川在心底呐喊,他的眼睛迅速溢满蜘蛛般的红丝稍纵即逝。
一个月前。
张素莲自加拿大回家一次。
脸色苍……
白,脸颊深陷,更显得她的眼睛大而空洞。
“川儿,你都这么大了。”张素莲看着他,毫无保留地现出一个母亲的爱。
虽然母亲在他的成长岁月鲜少相伴,可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是抹杀不掉的。相比较于父亲,白崇川似乎更依赖于母亲多一些。
母亲的怀抱永远冰凉,似乎她血液里流淌着冬天。白崇川的手也时常是冰冷的,他知道,这是来自于母亲的遗传。
天性薄凉。即使他有着像天使一般温暖的微笑。
这时,门扉上传来了平缓的敲门声。
轻三下。快三下。
“是谁?”张素莲皱着眉。
“我,”白露端着莲花榴碗,“阿姨,这是你的蜜糖燕窝。”
白崇川快步走过去,眼睛里俱是温柔,他轻声说:“不论妈妈说什么你都要忍住,好吗?”
白露重重地点头。
张素莲眼睛发直,死死地盯住她,神情恍惚了起来,忽然暴怒,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手指戳在白露的额头上,声音尖利:“你这贱人,给我滚出去!滚!我不要见到你!越来越像那个狐狸精!滚出去——”
白露无措地望着白崇川。
后者无可奈何地拖她的手走到门外悄声说:“你先下去吧。”
他一直看到白露的身影从楼梯处消失。
回望卧室。
张素莲以袖掩面,声音哀怒:“川儿,你是不是觉得妈妈不可理喻,惹人厌恶?”
台几上寂寥的白姜花有大半已经凋谢。
张素莲的身旁如同被一层看不见的凄冷笼罩着。
白崇川只觉得眼泪冲上心腔,禁不住跑过去,蹲下身子,伏在张素莲的膝上。
张素莲哽咽着,泪珠如珠帘般垂下来。
温重的泪珠滴在白崇川的黑发上一瞬间成流。
白崇川拿起母亲的手,慢慢地贴在脸颊之上。父母之间的曲折是非,早熟如他也避免去揭开这一道腐烂的伤痕。
白林翔已经在门畔站了一会儿了。
望着母子相依相偎,隅隅私语的温馨的场景,他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家人和睦。天伦之乐。
他又何尝不想拥有呢?只是,这些离他太遥远,都只是奢侈的念头而已。
风细细地吹来,白林翔不禁退后一步,脚踝撞到了铜人塑像,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符。
卧室里的张素莲望见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傲的弧度,讽刺着笑了一下,说:“白大公子终于来啦。”
白林翔暖暖的心像是遇上了暴雪,在张素莲的目光中迅速冰封,他无缘无故地觉得被重锤击了一下,只得缓缓走入房中。
白崇川站起身来,往着门外走去,与父亲擦肩而过时,他的眼神复杂。
他知道,在父亲与母亲的爱恨情仇战役上,母亲是一个可怜的弱者,他只希望父亲能够包容,甚至是漠视——漠视总比伤害好一些吧。
走出门外。
琉璃白的门畔处仍然摆着栩栩如生的……
铜人塑像。十年了,这景物还是没变。恍惚间,他的灵魂似乎又钻入了十年之前那个小小的男孩子身上。
白林翔在淡蓝色的凤凰结沙发上坐下。
一切静悄悄的。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用足够的耐心等待张素莲开口。
白色姜花的香味浓稠。
张素莲裸着手腕无意识地搭在台几上,胸口微微地起伏,嘴里像含着一片秋末的香椿叶,苦涩难言。
白林翔仍是那样的风流倜傥,翩翩公子。
而不远处的一个美人镜却照出了她瘦削的锁骨,深陷的眼圈,浮肿而失去弹性的肌肤。
当初那一个脸颊如玫瑰的骄傲小公主已经不见了。
是白林翔,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让她日日受着独守空闺之苦!
勉强压抑的怒气竟然又冒出了火苗。张素莲连忙喝了一口冷茶,这一次,她是想和解的。至少,试着不再争执。
“川儿已经这么大了,而我也老了。”她说
白林翔听着这样平缓的,甚至有一些柔弱的话,浓眉一挑,禁不住凝视着陌生的妻子,神情间闪过一抹诧然。
他从英国回来,是因为张素莲一封信。
对于张素莲,他不是不内疚的。如果不是他,张素莲的人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如此支离破碎。
他还不是一个冷血到极点的男人。
可是,张素莲永远在挑衅着他的良知与理智。
面对张素莲,她苍白的脸瘦削的身子像一个抹之不去的烙记,永远在提醒着他——白林翔是一个感情的负债者。
他更知道,自己这一生无力偿还这份感情的债,所以一直在躲着她,暗示她可以花天酒地,可以任所欲为。然而,张素莲却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与侦探会面上。
他住过哪一个酒店,喜爱哪一种香槟,开哪一辆名车兜风,即使张素莲为此设档记录,他也不会惊讶。
或许,这一次要更狠一些,张素莲才会完全绝望,放弃他这一棵树,去寻找一个森林。
“这一次,你的御用侦探又查到了什么关于我的秘密?”白林翔调侃着说,“张素莲,你照照你自己,像不像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像一个女鬼了。”
女鬼?
台几上那几株昨夜的白姜花,花蕊单薄,寂寞地等待着调落。
张素莲掐住了其中的一支。
白姜花的悲哀如同蛇般绕过她的手指爬入心扉。
喉头涌上一阵甜的血腥味。
张素莲咬着嘴唇,面色如冷夜的青瓷。
做不成夫妻,做不成情人。
白林翔竟然连一个做朋友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是有一个秘密,一个令你声誉扫地,愧对白虎堂所有弟兄的秘密。”张素莲淡淡地说,语气里却有压抑不住的快感。
“哦?”白林翔拨弄着手腕上的表,漫不经心,“是不是柏林的那一幢公寓里又有我的第n位情妇呢?又或者某一夜被哪一个情人的丈夫捉奸……
了呢?跟踪我侦探到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让你觉得刺激有趣?”
张素莲胸口起伏,却没有如以前的任何一次一般歇斯底里地发疯,神情竟有一丝丝尖刻的得意。
“白露是你的私生女吧?”
“一派胡言!”白林翔嗤之以鼻。
张素莲的微笑越发神秘,她目光如网绞住了白林翔,一字一顿地说:“白露是你和林玉薇的私生女,是你给在道上为你冲锋陷阵浴血奋战的拜把兄弟戴上的一顶绿帽吧——”
不能思考,不能思考!
伏在铜人雕像之内的白崇川太阳穴轰隆作响,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缺氧,忘记呼吸。
白露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掀倒了铜人雕像,踉跄着往楼下而去,浑然听不到同一时间中母亲卧室也传来了暴怒的重物撞击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寂寞的小孩子时,他曾哀求过母亲,再生一个粉嫩的,可以疼爱可以当玩具的妹妹陪伴他。白露到他家的那一年,黄瘦,不漂亮,可掌心温暖,微笑甜美。
他的心已经有白露的位置,但那不是一个妹妹的位置!
不要!白露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妹妹,但绝不能是他——白崇川的亲妹妹!
那一天夜晚之后。
白崇川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像是天使的翅膀上生出了地狱的蛆虫。
对着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阴森森地喊:“给我人的骨肉!给我人的骨肉!”
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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