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又示意她在门口稍等片刻,他则推门进了病房。两分钟后,李时珍听见门里的人在呼唤她,她冲护士笑了笑,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的装潢很简单,却因为数十盆的花卉而显得生气盎然。李时珍蹑手蹑脚地进入,无奈脚下是上了年纪的木地板,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声响,而那声响早已成功吸引了床上病人的注意力。
床上的病人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左右,绝不超过六十岁;他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地可怖;双颊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几块老年斑;一双眼睛因为过分瘦而格外凸出,眼神很空洞,看向人的时候却很有透射力;暗灰色的大眼袋下堆叠着一层又一层的皮肤,他格外显老;他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大鼻子,鹰钩鼻,鼻翼很挺拔,这算是他脸上唯一残留青春气息的部位;他的嘴唇干地马上就开裂了,紫红色的双唇像是凝固了的血滴。说实话,那张脸,让李时珍有些惧怕。
然而,她还是走上前去,坐在那病人的床榻前,目光柔和地打量着那张让人不忍直视的脸。
“你……你是菠菜水手吗?”李时珍握住那人的手,动情地问,她之所以动情,是因为,她每走近一步,便从他眼睛里多读出一丝喜悦,那渐进的喜悦不得不叫她为之动容。
那人点点头,唤她,“珍珍。”
“是,”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是珍珍。”话毕,她立即感到手被人攥紧了。
“我终于见到了你。”她道,“菠菜水手,我终于见到了你。”
病榻之人却也笑了,“我也终于见到了你。”
她和他像是多年未见的恋人,旁若无人地一诉衷肠。不,更像是忘年交,曾经听到过彼此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曾经陪伴过彼此渡过艰难岁月。李局长识趣地掩门离去,当病房里只剩下她跟菠菜水手时,她竟然有些心慌。
“你的身体……还好吗?”她颤颤巍巍地问道。
“我很好,”他答,“不过人老了,身体总归不如从前。”
“你的亲人呢?有人照顾你吗?”
他摇摇头,却微笑道:“我只有一个女儿,远在他乡。”
她双手覆盖在他手背上,略带疼惜地摩挲着,“这可怎么办?在这里生活好吗?”
他笑了笑,并不启齿,只是指着窗外的宏大的招牌,李时珍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homeland贵族疗养院”,她吐了吐舌头,怪自己多嘴,“在这里住应该很贵吧?”
他温和地点点头,又自我调侃道:“我的钱刚好够用的。”
李时珍望了望窗外的灿阳,说:“想要晒太阳吗,我推着你下楼走走吧;跟菠菜水手一起散散步,这是我最奢侈的梦想。”
“那不奢侈的梦想是什么呢?”他笑道。
“见你一面,”她想了想,说:“再有个你写给我的签名。”
“现在还要吗?”
“可以吗?”李时珍的眼睛骤然被点亮了。
他没有回答她,却拉开床头抽屉,拿出纸和笔,匆匆写下几行字,递给她,道:“本来想写毛笔字给你的,但是两只手都没闲着。”他的左右手上都有针头。
李时珍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一段诗:“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
他的钢笔字遒劲有力,毛笔字恐怕也要力透纸背吧。她将那段诗读了一遍又一遍,这才万分珍视地叠好收进钱包里。她抬起头,带着万分期待地望着他,她的愿望即将全部实现,她实在激动极了。
“这是唐代司徒空写给李时珍的段子,送给你吧。”菠菜水手道。
李时珍又惊又喜,正欲与他进一步交谈时,熟料,他摆摆手,歉疚道:“改日再见吧,我今日累了。”
她眼睛一黯,随即又亮起来,“我可以再来看你吗?真的吗?”
他点点头,道:“多来陪我说说话,我的朋友。”
她受宠若惊,脑中轰然一白,险些失去了知觉。她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医院,坐上帕萨特时,竟然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架势。没过多久,她再次入眠,这次倒不是因为倦惫,而是因为神志不清。
友如岑溪
那首诗不出意外地被裱好放在了李时珍家中,每日清晨,吃过早饭,她总要诵读一遍之后才肯出门。并且,往后的每个周末,城市里再也没了她的身影,她会搭上最早的那班车去探望他。她简直着了魔一般,岑溪为此颇多怨言,她非但没有宽慰岑溪,反倒责备起来,“你知道过去被你排挤的时候是谁安慰我、抚平我心灵创伤的吗?是菠菜水手啊,是他!他在我危难的时候照顾了我,现在他生了病,我不应该去照顾他吗?更何况,他连个亲人都没有……”
岑溪无话可说,于是,李时珍更加执着地去探望他。菠菜水手喜欢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他最喜欢那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于是,她每个周末总要给他读上两三页,尽管那些句子既隐晦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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