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上船容易上岸难_月光下的海墙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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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上船容易上岸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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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弟梗梗着脖子,抹着脸上觉得粘呼的地方,边走叨唠:“看我脸上还有泥吗?”

“有没有都得洗去。”

俩人进了校门,就先跑水房洗手洗脸去了。

男人没有上岸堵校门找他俩算帐。雷弟也没找人围追堵截。下了课,雷弟爬上墙头,往河面张望,没见到那只让他同安地亲了一回嘴的船。

秋天。学校开教育惩戒会,拉来一位戴着手铐的小伙子。他背对着校门,蹲在地上,冲着坐在地上的全校师生,接受批判。他是个小偷,被判了刑。校长劝同学们不要同有不良习性的大孩子、坏孩子玩儿,并要以他为反面子教材。发现了坏人要及时划清界线,报告老师或居委会。

等会开了一半儿,那小伙子抬起了头,冲人群笑着。头虽未摇动,可眼睛却不老实:不是挤眉弄眼,就是东瞧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他哪儿像坏蛋呀?”有的女生低声议论。

安地捅了一下前排的雷弟。可他低着头,用手拔拉着安地的手,低声说:‘活该!’

原来。他已经认出了他。

安地想起了他那曾双手合什念佛号的女友。那个抓着白手绢儿的漂亮白净的手指,圆润,均称,指甲修得非常齐正,好像正指向自己的眼睛。他不住地摸着鼻子,心中想着,谁放他上岸呢?――重获自由、重做好人的新岸!他也双手合什,心中叨念着:放生,改了就是好大哥。闭上了眼睛。

“干什么呢你?”一声低而严厉的责斥。一张黑圆的长脸罩在了他面前:“一会儿上我办公室来!”他的手被打了一下。

“不用了。”他轻声的说:“老师。”他直起腰,将嘴凑到还未离远的老师的耳畔,怯生生的说:“我知道不能学坏;要不然也这样。”他双腕对击着:“就是把手伸直了也退不出来!”

“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他是你们家亲戚呢。行了。好好看着听吧。”安地松了口气,重又躬腰垂头,心里感到有些后怕。当他慢慢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那男人时,发现他正在调皮地咧嘴笑着。冲这边儿挑了一下右手的大拇指,然后,将头一个关节弯曲,玩着“老头儿点头乐”的无纸帽游戏。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一样。安地心想,他胆子可真大,也不怕老师!老师为什么就不敢冲嬉皮笑脸的他大吼发火、动手动脚呢?

一会儿,他见没人指点、说笑他,又硬着失望的头皮,壮起胆子,有点发窘地笑笑,用手在地上踅摸着小石头碴儿。终于,他摸到了一粒,像玩儿弹球儿一样,将石粒儿向安地所在的方向高高弹起,砸物轻无声,不知掉向何处。安地连忙低下了头,不知是应当恨他,还是要感激他。自从上次被他用那能吓得人丢魂、尿床的恶招儿教训以后,他同雷弟就再也没蹭过船玩儿;又用一个夏天的时间,拉着不喜好深水的小兵,在北筒子里练会了蛙泳……

“…把xx亮押下去!”

会开完了。两扇红色的校门打开了,露出一辆土黄色吉普车的后屁股。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旁走向他,戴上手中的帽子,拉起他的左胳膊,将他从蹲姿变成了直立,只见他举起双手,满不在乎地笑着,不高不低,轻松自在地喊了一声:“开船喽!”便被警察叔叔的另一只手拍在后脖子上,一掐,一按,一推,快步走出了校门。被按着头,塞进了吉普车的右后门里。安地的心一颤,眼睛便湿了。他的女朋友怎么样了?如果听了雷弟的话,就用不着为他的今天落泪了吧?

……

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毛笔蘸着浓浓的残墨泼洒着,越染越黑。西华门路口南来北往的车辆,骑车人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有几个轻车熟路的骑车人,习以为常地要去穿行南筒子河东侧的柏油路,被那堵柔中带刚,棉里藏针的人墙给挡住了去路。也许是软中含硬的话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折返而行,留出了安全的距离后,在他俩面对的便道下,没好气地发着牢骚:这他妈是干什么呢?每天走得好好的路,说封就给封上了――也没个通知什么的。真是活见鬼了这儿!

有的说:干脆,把嘴也给封上得了,省得还得绕道儿赶回去,做饭,吃饭!

“他们没憋好屁。留神打你们!”雷弟轻声提醒着人家。

“姥姥!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有。您再大点儿声儿,就快有了!”

雷弟拨挑着人家心中窝火、搓火的苗子。

“我呀,犯不着跟他妈畜生治气。瞧那脸儿,跟他妈哭丧的是的。谁撞上邪,谁倒霉!”

“咱们赶紧回家吧。我肚子直叫唤!”安地拍了一下雷弟的嘴,阻挡着他又要向外溅的油星子,想唤起他回家的热望。他担心雷弟会再生事端,不知会把那群蓝色棒子队中的结仇记恨者,引出什么不饶人的绝招儿、狠计;弄不好,再把人招引到自家胡同里,堵你的小家门口儿,也说不准。要是真会那样儿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没那么便宜!”雷弟跺了跺脚,像匹扬蹄欲奔的小马驹儿,甩甩头,吐了口唾沫,两只手互捋了一下袖口:“不能让他们丫的白打、胡吓唬人玩儿!”说着话,他住前走出两步,双掌围成喇叭筒,放在嘴前,扯开嗓门儿冲着东南方那个恐怖、霸道的堵路人墙,高声叫喊着:

“下课喽――开船喽――解散喽吧――傻掰大会!你们还是我孙子――傻波一!”

一个蓝色背影,突然变出了面孔,像一朵火苗子,在肩上燃烧。它开始移动。

雷弟见有了听众,起了反应,拉起向他挥来的安地的手臂,一边回头望着,一边快步走到“一六一”中学校办厂的南大门,开始奔跑。经过菜站南门,躲着自行车和行人,跑到了十字路口西侧。

“来呀――”雷弟没听到身后的沉重脚步声,猛地站住,回头对着那个走到了小学校门外的人,继续喊叫:“王八蛋,你们不得好死!”

“有完没完呀――你――惹事儿精?!”安地冲着让自己担二回惊,受二回怕的雷弟嚷叫着。

“快跑!”雷弟大叫一声,扭头就跑。身后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渐轻渐远。

当他们跑到中南海的西苑门前,三个士兵中那个离门楼稍远的游动哨举起双手,迎着他们走了几步,以防他俩再往前冲时,他俩便停了下来,冲人家扬手笑笑说:“我们不进中南海。”

士兵笑笑,转身走回原处。俩人转回身,哈着腰喘着粗气。用手指着十字路口东边,一个站在马路牙子上冲这边儿骂骂咧咧的人,得意地笑着。另一个人跑到那人身旁,将他拉着往回走。突然,那两个人一齐转身哈腰,往回掉头......

“快跑!我奔‘百代’,你进‘养廉’!”雷弟嚷着便扭头钻进了“养廉胡同。”安地则冲向中南海西苑门南侧的夹道儿,贴着海墙快跑,终于安全了――身后有亲如一家的解放军叔叔!只要他一抬手,肯定让他们犯!

那天晚上,俩人谁都没再回来看那“正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吃过饭,安地不放心雷弟的伤手伤腿,怕他用报仇解恨的雄心强撑着装出百米冲刺的活份劲儿,便去他家探望。为了证实自己的安然无恙,雷弟拉着安地攀着院中的一棵枣树,上了房顶。望着被树枝和远处更高的房脊所遮挡的两华门方向,倾听着那里的声响。安地嘀咕道:“也不知这帮人上哪儿吃饭去?”

“饿死这帮孙子!要不就全扎猛子进筒子河完事儿。”雷弟打着饱嗝儿,解气是的回答安地的猜问。望着天上的阴云被城市的灯光映成白中泛黄、染着轻微粉色的景象,安地说:“今儿晚上,也不知谁会被这帮人给收拾喽。你看天安门那边儿的天,好象被染了血色儿是的。”

雷弟挠挠头说:“反正咱仨人儿没事儿就完了。撞上大人,他们丫也别想那么狂了。”

安地说:“要是碰上大人,手里没家伙,比咱们都得惨。你没听他们说要省着点儿劲儿吗?不定得多卖劲儿呢;要是没吃饭,挨打的人还能少遭点秧。”

雷弟劝他想想怎么“处置”小铃铛。再写情书的时候,别忘了把“穿越封锁线”写进去,问问她是怎么过去的,让没让人家挤着她的胳膊、撞着了“馒头门”。安地却说,他想写篇作文或是日记,题目叫作――救救大人或是救救小大人。雷弟眨着那双还了魂光的大眼睛说:“应该叫――瞳仁日记,想骂就骂、爱死不死!”安地反驳他说:“鲁迅先生有言:恐呵和谩骂不是战斗吧?”

雷弟不服,反问安地道:“那写情书是战斗啊?不就是给自己写着玩儿的吗?又不上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那儿贴去。”话一出口,俩人想起了昨天周日去广场抄诗的事儿。联想到今天的遭遇,都觉得有点儿心虚。雷弟想起邻居家有当“工人民兵”的,便非要找人去打听一番。人家很晚才回来,眯缝着眼看着两个小胡同串子,告诉他们:“市长值班,给天安门打更。天擦黑的时候,命令拉灯――管电的人下的手。死活不走的就都天翻地覆了!”

他们关心的是所抄的诗有没有问题,人家只说了两个字――“反动!”再问人家为什么?人家烦了,说:“为毛主席!为革命!为活着!”

安地回到家中更为后怕。心想:如果下午没起心动念去约小铃铛,他们又会去天安门广场,等着新的花圈和上面挂着的绝妙挽联与诗篇。

他没看见那人身上有血。雷弟也没敢问人家袖子里是否掖藏过棒子。

第二天.安地迟到了。在教室里,也没看见雷弟的人。上课间操的时候,隔着许多排人,他看见了小铃铛。在做侧身动作的时候,他想起了她胸上的弹性;可马上就被雷弟身上的伤口给吃掉了。他又替雷弟感到了疼。当她自然回眸,向他扫过一瞬间的目光时,他竟然撞上了离他不远的燕子的视线,不听音乐指挥地向他一个劲儿频繁扭头微笑。弄得他只好目视前方,不敢旁视。他觉的,她的眼睛似乎已经发现了自己同小铃铛之间的目光往来。眼光,真比那两人靠近时的口鼻呼吸更难隐蔽。

在做跳跃运动时,他发现,燕子的胸更有冲击力。他又想起对雷弟说的玩笑话,只是改了主语和宾语――你们家的脏水桶忘厕所了吗?而且,还变成了献殷勤的问候。但是,他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并不想给她写什么情歌。她那张总是白里透红的鸭蛋脸,老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羞感,如同你怎么招她了是的;她要是跟你离得近了讲话,那脸就更红了,眼里还水汪汪的,即便是笑着,也能让过路的人误以为是受了她身边人的欺负,使人遭受无辜的白眼和居心叵测的怀疑。他还是喜欢默默地替朋友保护她,还有她可爱的弟弟。只有这样,他才能坦然自若地面对任何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刚上课,瘦小的女班主任就将他和几个男生叫出了教室。用他人的“主动认错”和“反映”,劝他们交出“天安门反革命诗词。”

没什么可说的:“没有!”只承认看了,不承认抄了。不是“为革命”,而是为赌气。

当他看见小铃铛拿着几张白纸走进教师办公室的时候,他傻眼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他脑子里怪怪地想着:天安门,地安门,北京有没有――人安门呢?他又想着自己的名字,将安天,安地,安人串在一起。坐在教室里,心中扑腾着,望着办公室的门,希望她走出来以后,别有班主任喊自己的名字。他担心,她会“叛变投敌”。但那首用歌词代替的情书不用担心,不是从天安门抄来的,顶多会成为“流氓”的把柄。联络员不在。他不好意思去托没有熟人、友人的外班同学,去找小铃铛。

白底黑格的外衣罩着燕子的身子。可笼罩不住她的眼睛。他觉得,她就像幼儿园里的孩子,很小很小。他想请她帮个忙,去冲鲁莽又无畏的雷弟笑笑,跳个“我爱北京天安门”的舞蹈,说几句哥们儿彼此不分的豪言壮语,就当是哄一哄他。可又怕她眯着眼睛,像是要挤出血来是的说:

“怎么老说我弟弟呀?你还不如让我陪滋水的龙头待着呢!”如果她跟雷弟这么说,自己会打她吗?

“除了滋水的龙头,我还是什么?”在这非常时期,她还会不会说:“搪瓷缸子,半瓷半铁――为别人沏糖水用的。没我什么事儿!”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了决心,准备约她周末陪雷弟一起待会儿。

4月7日夜晚。长安街上锣鼓喧天。不是庆祝新的“最高指示”的诞生,而是最新的中央决议又被有组织地传达着。第二天.在学校才知道确切的内容:毛主席他老人家,建议中央,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允许他保留党籍,以观后效。令安地担惊受怕的是,天安门广场上的纪念活动,被定成了“反革命事件”。那些诗抄的收藏,让他有了一种理解鲁迅悲壮情怀的独特感触。只是出门不带钥匙的无畏精神,他还是不敢效仿的。他安慰自己:你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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