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地转身冲着撩帘子露出戴着白色卫生帽的瘦脸小伙招手:欢。好名字!出来凑个热闹吧。酒中日月长,杯中天地大呀,不喝出四个马趴叉子来,看来是爽不了了。
小伙子摆手向前走来,舌头却舔着嘴唇。雷弟哈哈笑着站起身去拉他入座。安地双手拍拍胸脯:人若识得心,大地无寸土。身灭无肤骨,何患色尘苦?别怕吐!吐脏了我帮您归置。
九哥此刻站在对面两张空桌子之间,并拢着双脚面壁而立,劈开的两臂向上伸直,两只手里各举着一只鞋,鞋底朝上,鞋头向外,像个拿大顶的人样。他高声喊着:夜站白瞧,过时加小费!
雷弟哈哈大笑着走上前去拍打着他的后背:别来这套,我懂――您这不是装丫挺呢吗?说着话就伸出手去夺他手里靠近自己一侧的那只鞋。九哥笑着夸道:你丫猜出来啦?真聪明!
雷弟抱着那只臭烘烘的鞋,走到店门旁,歪着脖子说:您这不算绝活,瞧好吧您呢!虽然坚持不了多一会儿,可比您功夫深!不看白不看啊!
他说完就快速蹲坐在地上,左腿向后伸直,右腿向内折压在敞开怀的夹克衫双襟下面的身子底下,双手抱着那只鞋,两臂伸直向前方的地面迅速落下,学着娇柔的女腔说:孩子他爸,我的好老公,你瞧我的韧性如何?您甭心疼,要是不喜欢竖着,我就给您横过来;可是不管怎样,你丫都甭想在底下太轻松喽!你要敢逼迫我开后门,就告你丫强奸!
哥仨开心大笑时,雷弟扭过脸来,扬起左臂,右倾左腰,一本正经地做起了向右侧大腿伸展下压的动作。那只保持原状的鞋子逼真地扮演着横劈右腿的右脚角色。
他学着女人牢骚满腹时的花腔解气地说:不就是掉着样儿伺候你吗?可不管我是横着还是竖着,你丫都得给我倒着做男人!
此时服务员拉门进屋,见状举着长条的烟盒横在胸前,惊呼:唉蚴我的哥哥,您还会劈叉呐?真棒耶!
雷弟认真地重复着动作:是啊!不棒行吗?要把牢底坐穿的钉子户,这辈子就这一回翻身道情的机会了!你行吗,我的妹妹?
服务员呆立在门口,摇头摆手道:不行。肯定是不行!
哥四个闻听此言,忍不住乐弯了腰。雷弟笑的直用左手拍地:我又没让你肯定、定的呀?九哥笑出了眼泪,走上前去拉雷弟起身给服务员让路。他一边胡噜着他的头,一边喘着笑气感叹:你大爷的――笑死人不偿命是吧?要不您能挨顿好打呢!您这口儿,真能气死谁可。要不然我们先不搬了,陪着你当钉子户?
雷弟推打着九哥的手,梗梗着脖子大叫:别介――剩的人越少,他们丫的给钱越痛快!
九哥尴尬地笑着:还是呀!那你还这瞎叨唠什么当钉子户的事儿?
雷弟高昂着头,冲九哥喊道:我这是在下水前说南北筒子河的地下通道不黑吗――给自己壮胆呢!
九哥:你丫一人钻过吗?真的是的!
雷弟:把那吗去掉!我钻的地方别人禁止通行――鸡和蛋亲不亲?鸡飞的时候,蛋在哪儿?
哈哈哈。笑声充室,撞墙回音。九哥把穿着袜子的脚踩到雷弟的衣襟上,弯腰在其身后打着他的屁股:在这底下撞你呢!这儿有女的,别胡吣了!我脚都笑冷了,把鞋给我吧。
雷弟绷着脸,举着他的鞋子躲闪着:等会儿――我他妈容易吗――腿都麻了!还你丫的――右脚――破鞋!
服务员终于看清楚雷弟身下压着的右腿,上当受骗了似的感叹:原来是这样呀?看着跟真的是的。哥哥,你好坏呀!
雷弟指着厨师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问问他。
厨师笑指着雷弟左脚上的皮靴子说不出话。服务员恍然大悟,脑筋急转弯地说:原来是两只船!懂了。懂了――哥哥不坏,嫂嫂不爱!
安地和厨师说服、央求另外两位分三次干掉那瓶酒,他们同意了。十二个无色透明玻璃杯子放在桌面的一角,服务员把一瓶酒倒入倒出地均分着。分的让大家都没意见后,安地举起一杯来闻了一下,亲了一下嘴前的杯口,站起身,对拿起杯子跟着起立的哥仨说:四非一起罪、四醉一起飞,瓷器口,感情深!
雷弟马上接碴儿道:装丫的,一口闷!另两位回应道:一口闷!全体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安地眨着眼睛张大嘴巴哈着气,咳嗽了一声:妹妹,麻烦您把耳朵堵起来会儿,我想来点儿噪音。
众人闻声鼓掌哄好。安地深吸了口气,然后高声吼唱:如果你能把欢乐全找回,就知道:酒杯里全是水!不觉已流水年长,谁哭着笑话谁?仿佛唯有你歌唱最持久,问那安慰来自谁?谁能够真诚微笑啊?――解答来自谁?就靠你、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忍受创伤不后退……!”他双臂平伸慢慢向上拢起,感慨道:“诸位的耳朵受苦了。我多想给你们唱出一大朵莲花来呀!”
厨师使劲鼓了鼓掌,说:“我知道您说什么了!”
安地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坐下说:“好样的――欢欢!让我抱抱你――念成一团!信成一片!”
雷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挑起两个大拇哥:好。好。好。赖[莱]昂纳多-离奇[里奇]的歌,翻唱得好!直奔主题――上来就是高潮。我这嗓子克隆他还行。那我就耽误一会儿别的人民的时间,谋财害命一把?
安地带头鼓掌,大家跟着鼓掌欢呼。
雷弟两手打着拍子,深情地自编自唱起来:
许多旧梦醒了再也做不回,提起来总想问怎么追?为那多年前一根燕子毛,哭笑!如今还装睡,在心里,我狂找…..嘁哩喀喳要拆啦,我究竟怕还是不怕?如果你将害怕能粉碎,才知道:天荒地老也不塌!依然有地久天长,谁挨着打骂长大?好像只有我叉劈的最傻,问这欢笑送给谁?谁能够哭着欢笑啊?感动来自谁?就靠你――人民币,赶走那一穷、二白,帮我造新家……
一片叫好声混杂着掌声。九哥点着头:行。您还挺实在,倒没唱――赶走我一屋所有,让我换大奶、帮我包二奶……
众人开怀大笑。雷弟:捣乱是吧?大爷的!十多平米的小屋,伍千多一平米拆迁补偿款,我上哪儿买房去?我还没唱完呢――那是第三段儿里的。
欢呼声和歌声重新响起。
一辆车顶上闪着警灯的白色警车从门外疾驰而过,卷起了路上一快残破的白色塑料袋碎片,在空中飘悬、荡漾。可在安地的心目里,它却变成了视线的千手千眼捧读过的半张信纸。警灯蓝色的冷光弥留在视网膜上,幻化成往昔读信之时夜空里的星光……
那点清纯渺小的蓝色星光隐约闪烁在他与雷弟和九哥之间,在他俩的脸中间,时有时无地闪现出一张小兵满脸皱纹的脸,他们的脸渐渐融化成星空里的三点星辰,彼此遥相呼应;那光芒犹如踏着不同心跳的节奏,明暗闪亮着,仿佛在相互高声地对话:
这颗蓝色的星球是被谁制造、遗忘、抛弃的心物魔球?这魔球又是谁的培菌盘里、培养基里、试管里正被插管受精的精神、物质卵细胞?
泪眼朦胧中,那片塑料片渐渐地变成了前苏联的国旗从克里姆林宫上的旗杆顶上徐徐垂落。安地与一位俄罗斯女孩身穿着暗色的皮大衣,并排站在昏暗无人的红场上,遥望着那面慢慢降落的红色旗帜。安地的耳畔回响起国际歌与哀乐的奇异交响。眼里溢出了泪水。
当那个女孩转脸看安地的时候,眉眼间浮现出酷似昔日小铃铛的容颜。她发觉了安地异样的神情,摘掉皮手套,伸手在他脸上擦拭着,用动听但有些死板的普通话说:“安德烈。亲爱的。告诉我,你的心里面,现在想什么?”
安地咽了两口唾液,摇摇头,悲伤地说:“失去了民心,这面用几千万条生命血染的旗帜,还不如卡西诺里的一片红筹码更让人牵肠挂肚;还不如白俄罗斯宾馆大堂里的妓女更招人怜爱;它就像一只破鞋,被人踢掉到下水道里,都不妨碍路上行人的道了,还要被污浊肮脏的水流浸泡!我,我心疼――卓娅和舒拉……
她感动而又心疼地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感慨道:“我知道。我明白。我懂你的心,亲爱的。你比苏联人,更爱苏联;你比俄罗斯人,还爱苏联的俄罗斯;我希望,你爱我啊,能够,超过爱所有的它们!”
安地转身拥抱住暗绿色的皮大衣包裹着的她。她脖子上围绕着的灰白色裘皮领子的长毛簇拥着两人猛然靠拢的嘴唇。安地侧脸歪头让两人的鼻子为两个努着的嘴唇让道。一个动情的长吻以后,口鼻喷着白气的他深情地用俄语说:“柳碧美。雅吉伯雅乌图树、巴硕溜毕世!”
她用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感动地眨眨湿润的眼睛,更为急促地喷着白雾说:“我也是――爱你,爱的发疯;爱得想、用自己的死亡,来拥有你!”
安地用汉语激动的说:“我现在就想带你去――香、格、里拉!”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闭嘴向下努着嘴唇,没戴手套的手从他的脖子上移开,向他的下身探去:“悲哀得、想搁里、啦?没事的,我的小伙子。咱们家里的、那一面,五星红旗,还能够自由飘扬!”
阅读月光下的海墙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