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吴双日找到了一家小卖铺。进去一问，还好，这家明显是是80年代延续下来的挂着锈迹斑斑的招牌的店铺里，还有公用电话可以使用。

他拨通了老窝里安装的宅机，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又略带沙哑的男性声音：“喂，你好，哪位”

吴双日直接压掉了电话。

陆大道为人是很谨慎的，一般情况下，当手下扒手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呆在老窝里。

刚刚接电话的人，住在吴双日他们窝点隔壁房子里。那是陆大道的心腹，身份还算清白，在公安局没有底子。

老窝的电话是一线两机，白天的时候都是由这个男人来接听。

“狡猾！”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吴双日还是骂了一句。因为如果打宅机找不到陆大道的话，那就只有打他的手机了，可陆大道一直把这当做一种忌讳，吴双日打过去肯定会先挨一顿臭骂就是了。

所谓‘疑心生暗鬼’，干扒手这一行的，怕就就是遇到自己把握不住的东西。陆大道在这一行干得久了，最怕接到公安的电话或者一些同在黑道上混的人物的威胁电话，这实在很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如今的处境又容不得吴双日怠慢！

陆大道的手机拨通了，不一刻，听筒里穿出了令吴双日无比厌恶、无比反感的公鸭嗓子的动静：“喂，哪位呀？”

听到那略嫌谦恭的询问声，吴双日甚至能想像得到陆大道现在的表情：他一定在皱着眉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一边等待来电话的人说出自己是谁。

吴双日从前见他接过几次电话，只要是陌生的号码，陆大道大多都是这样的表情。

“疑心太重，说不定哪天自己把自己吓死了。那老子可就真的解放了！凭我这手艺……”吴双日常常幻想着陆大道会被陌生的电话号码吓死，可看来他小瞧了‘路不平’，一次次地，那个下巴上长着唏嘘的胡茬子的河南大汉都‘坚强’地挺了过去。

考虑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吴双日按下了心里突然萌生的想要戏耍一下陆大道的想法。深深吸了口气，他用极快的语速说道：“道哥，独眼和火毛惹上了au0544那个车牌的主人，现在人家正在找他们，你说这可怎么办？”

吴双日说这番话前是用心考虑过的，打陆大道的手机是件犯忌讳的事儿，他吴双日一口气儿把话说完，对方也就没有机会针对这点来骂他了；其次，他只是说独眼和火毛冒犯了那au0544的车主，把自己撇在外面，然后好通过陆大道的反应来猜测自己的下场。

如果陆大道要出头帮火毛他们摆平这件事儿，那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顶多是回老窝后挨上一通训斥，可要是陆大道不敢出头的话，那他吴双日可就要为自己想条后路了。

果然，陆大道在听完以后没有针对吴双日触犯忌讳这事儿做文章，可他的回答也不容乐观，“双日，你怎么不看好他俩？”

“道哥，这事儿不怪我，是独眼犯了邪，跑去抢那车主的女朋友的……”

陆大道的大嗓门把吴双日的辩解打断了，“什么他妈女朋友？你知道那被独眼抢了包的女人是谁么？”

“我他妈哪能知道？就你会卖关子，臭显摆个毛啊？”心里咒骂着，嘴上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吴双日乖乖地拿着话筒听着陆大道的叫喊声。

“开地下赌场、放银子钱的秃顶赤骥你知道吧？那女人就是赤骥的姘头！她和姓王的走在一起本就见不得光，这回被独眼他们两个王八蛋一闹，可是被有心人瞧见了！”

吴双日一听这话，一口凉气吸进了肺子里，脑子里‘嗡地’一阵响，脚下一踉跄，就像站在云端似的，整个身子很是晃悠了几下。

那秃顶赤骥在太原市开着一家介于四星级与五星级之间的宾馆，可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平时就在宾馆的地下建筑里放高利贷、搞赌局抽红利。

这秃顶和黑白两道都有大人物都有交往，像陆大道这个级别的人物，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听到这里，吴双日知道，自己是惹了大麻烦了，那陆大道绝对不敢回护他的。

果然，陆大道又继续在那边叫了起来，“老子还说怎么一早上出去遛弯就看到天上有乌鸦飞呢，合着真他妈的倒了霉了！刚刚那‘赤秃子’和王家的人都给打我电话问来着，我一听他们说什么红眼睛、红头发，就知道肯定是你们这组人惹的祸！”

“道哥，这里边儿没我的事儿，独眼动手的时候我在和饭店老板结账呢！”

这一句是不能不说的，必须把自己撇清，才能知道陆大道要怎么处理这事儿。

“这样，你赶紧把独眼和火毛带到‘五一广场’来，我在这便等着你。”

吴双日听到陆大道语气不善，心道不妙，“道哥，他俩一出事儿就跑了，现在不和我在一起啊！再说了，毕竟都是咱们的人，不交给‘赤秃子’他们行不行？”

“操……我是‘赤秃子’他爹啊？说不交就不交？”陆大道急了，“你赶紧找到他俩！我和你说，要是不把他们送过去，那‘赤秃子’火起来，你我都要受牵累，！说不定就被一锅清掉！”

吴双日的心已经彻底的凉了，听陆大道这语气，自己将面对的后果绝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的。

“嗯，道哥，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俩。”

虽然心慌，可吴双日并没有失了激灵劲儿，他又在话里给陆大道下了套子！

陆大道一听吴双日说的是‘告诉他俩’而不是‘找到他俩’，当下就气恼得要爆炸了，“告诉你妈了个屁股！我和你说，这事儿你不能让他俩知道，把人给我带来就完事儿！要是让他们听到风声跑掉了，那你就代他们受罚吧！做好变残废的准备！”

“嗯，我知道呢……我现在就去找他们，一个小时之内把人给你带去。”

挂掉了电话，吴双日从口袋里掏出五角钱丢在了柜台上，心怀惴惴地走了出去。

虽然自动计费器上显示的金额是一块钱，可守店的老汉并没有追出去让他补交话费。原因很简单，这老汉的耳朵不背，电话扬声器的音量又够大，他可把吴双日和陆大道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人老精，鬼老灵，这位年过六旬的老汉才不会为区区五角钱去追赶能说出‘做好变残废的准备’这样的话的人，虽然那是陆大道在电话的另一端说的。

“人家小品里演得多好：‘冲动是魔鬼’！”嘴里嘀咕着，将柜台上那五角钱收进了钱盒子，老汉坐回了一张已经深深烙印上了属于他的痕迹的红漆木椅上，捧起一本名叫《尸道》小说看了起来，“尸非尸，道非道……这无价写得真叫个好呀……”

站在一个被街边的绿化树挡住了大半部分字迹的站牌下，吴双日双手使劲掰着一截树枝，一边张望着过往的车辆。

不久，一辆早该被淘汰的准乘十六人的老式‘依维柯’客车远远地驶了过来。

吴双日眼尖，看到那车头挡风玻璃上插着一张用黑墨写着‘柳湾’字样的牌子，连忙从站牌后闪了出去，扔掉了被揉搓得稀烂的树枝，冲着那车挥起了手。

伴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车身零件的晃动声，吴双日飞快地穿过了车尾排气筒喷出的黑雾，冲进了一个侏罗纪公园里跑出来的‘恐龙’售票员打开的车门。

不得不说的是，中国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和强韧的生命力足以在世界上占到榜首的位置！

且不说外面车顶的行李架上堆着的那些几乎比车身体积还要大的行李、杂物，就说这准称十六人的车厢里，人挨人、人挤人、人骑人……吴双日放眼一打量，光是能看到的脑袋就不下三十个！

这还没算上那些坐马扎的、个子矮的、蹲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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