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珊儿惊回心神,‘当啷’弃了滴血的寒光剑,一顿足扭头飞奔却又回身抬手射来一金、一白两只圆筒道:“剑翎烟是云麾军信号;花雨烟是小姐留给你,以扰敌军。”
几滴鲜红滴落上刻了竹枝的椭圆形花筒,一点点将那上面的“琼”字侵染成娇美的梅花,又悄悄融进封沉于延嗣心中的那片田园......
天边划过一丝微亮的曙光,夜内辗转加之肩头伤痛,延嗣竟是了无睡意。他看看天色,约莫此刻已是四更光景便起身换装来到仓房外,却见状如黑塔的大壮正赤着膊将一袋袋米粮装上辎车。只见他双脚踏实在地,猛一震动双臂,足有百斤重量的四袋米便如飞般提他手里、夹在了两肋下,紧接着又见他一踢腿,地上另两袋米竟又神似的叠落上他的肩膀。他手拎、肩扛着米走到辎车旁一弯腰一抬臂,那六百斤大米便整整齐齐码放在辎车内,转身又进了仓房。延嗣见他脸不红气不粗状极轻松,不觉暗吃一惊。他正待相帮,大壮却又如法炮制的提了六袋米走了出来。他一见延嗣便呵呵傻笑道:“珊姑娘说,只要俺在一个时时辰内替你备好米粮,你就带俺去见那个云什么将军。现在一个时辰还没到,你再等等。倒时你可不能不要俺啊。”
闻听此话,延嗣虽是感念珊儿一片用心却不由得一番苦笑:一路之上不曾建功倒是招揽了嘎头与大壮这两个怪人,还不知大哥会如何取笑责怪于我;倘若再被爹知晓,怕是又将被记上一条罪过,来日一同算帐。他这般思量到底觉得大壮确有过人之处,便无奈的点点头应允了大壮要求。二人齐心将米粮装上车,东方已泛了鱼肚白。
众人整装待发,谭虎忽伴着劲装佩剑的珊儿前来相送。星儿见珊儿样貌清丽,举手投足一派沉稳干练,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她撇撇嘴,紧靠了靠延嗣道:“杨家军所向披靡,贼人闻其名者胆寒心惊;遇其军者抱头鼠窜,仅凭了花拳绣腿又能奈贼人几何?”
“映星!”延嗣眼看珊儿俏脸生怒连忙喝住星儿道:“不得胡说!雁门峡凶险峻恶,贼人又多诡谋,我等焉能心存侥幸,轻敌如此!珊姑娘熟识雁门峡地形好心护送,还不快向珊姑娘赔罪!”
“珊姑娘?杨延嗣,她与你很熟么?”见延嗣言语相斥,星儿心中顿起薄怒,她一纵身跃上胭脂道:“我偏是不愿与她赔罪,不必你做好人!”
见星儿策马挥鞭远去,珊儿看看延嗣冷冷一笑:“赵姑娘好大的脾性!”
延嗣不出声也不辩解,只默默望着星儿娇俏背影,一挥手向众将士道:“起程!”
出了广武城,天气渐渐阴冷,呼啸而来的寒风直冻得人面疼手僵。延嗣率队延着广武城一路南行倒也顺利,偶尔遇见三两猎户装扮的契丹乡民,他亦随和的上前打躬问路礼数有加。想是那三两契丹猎户常行走边陲,中原话说得十分顺畅。几人为延嗣等指明方向遂扛了铁叉提着绳索向山中行去。随行的珊儿见延嗣待那几人态度友善全无恶语,不觉便削减了几分恨忿,尽心的为他探道寻路。
一行人迂回曲绕,渐渐行至勾注山前。勾注山,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北方之险,有卢龙、飞狐、勾注为之首,天下之阻,所以分别内外也。”又因古传:“每至春交,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临雁门盘旋往复,直至叶落方行。”故当地人亦称勾注山为雁门山。雁门山地形勾转蜿蜒,水势流注湍急。一条峡谷穿山而过,两侧峰峦起伏,怪石嶙峋,犬牙突兀,状极险峻。峡谷间野蔓荆棘遍地丛生,山树枝桠遮天蔽日。一眼望去令人倍感阴森诡秘。
飞琼临行前曾千叮万嘱珊儿警惕雁门峡之险诡,因此愈临近雁门峡珊儿便愈加谨慎。她紧扣寒光剑。随在延嗣身后四下观望,何处沟壑深险、何处地势平坦,她谨记在心并一一指点延嗣慎行留神。自入雁门山,延嗣便已纵观八方。他一面吩咐众将士举动如常,一面查看周遭地形,又将珊儿指点默念在心。他二人这般动作,一众将士早谨慎言行,凝神戒备。
一行人走在山中,不闻人声只闻鸟鸣。忽然,一阵凌乱的马蹄惊破幽谧的山峡向这边传来。延嗣眼中顿时射出一道神芒,他挥手令车马停驻路边,以目示意齐跃领兵警戒,随后看看珊儿又指指路旁一块大石。珊儿一怔却见他斜靠上大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二人状似姐弟般坐在石上目光却尽现凌厉。此时嘎头忽搓了搓通红的耳朵走来道:“七十个。骑着快马,好像还有刀、棒。”
“果然有些来历。”延嗣点点头转向珊儿:“你暂时不必出手,待我探明再做道理。”
“宁远将军既有打算,我当然不会阻拦。”珊儿这般应着,心下却不免犹豫:“岛主虽允我在小姐身边服侍,却在虎哥几人身上做下了手脚。倘若来人当真是岛主的人,我又该如何做?暗中相帮杨延嗣,势必将引起岛主怀疑;若是冷眼旁观,杨延嗣则必然危险。这......到底怎生才好?”
她心里只盼着来人与月霞岛从无关系,而另旁的延嗣却也暗自斟酌思量:敌方人数逾百、携带兵刃,自是来者不善;我方不过二十人又有粮草拖累,行动不变,力敌定会吃亏且无法尽保人、粮完好。此时已然正午,大哥的人仍然未到。为今之计只得尽力拖延才是......
他低语吩咐了齐跃,随即抓起地上雪泥如那日在清源酒家般将自己扮成乡野小子,珊儿心知其意却到底不愿如此,只蓬松了头发暗藏起寒光剑。
待得众人改扮停当,一队辽军已赫然再望。当先的是一个年约十九岁的青年将军。只见他头插雁翎翅,身披犀皮甲;手提狼牙棒,腰跨双弩弓。那一双铜铃豹眼配了一张黑褐宽脸,犹如门神钟馗,令人一眼生颤。这青年身后是两队持枪执戟的辽兵,看其情形,好像是要追赶什么人。
见那青年渐渐行近,延嗣冷然拧眉,紧握拳头。默立了片刻他忽然转向珊儿大声道:“姐,我不走了,我去投这人的军营可好?你看他威风的样子,山里就是有一百只大虫见到他也要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说着,他又大摇大摆走到那青年面前一拦:“喂!你要不要人?我想投军,你收了我吧。”
那青年冷不丁被他拦住,立刻挑起狼牙棒。待见到拦在面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顿时松了劲。一纵身跳下马背看看延嗣道:“小娃子,你胆子不小。你可知你拦的是何人么?”
延嗣见他只稍稍年长却口称自己“小娃子”,不觉暗笑在心。他一扬头毫不畏惧的直视那青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军队,我就投。我要杀尽山里大虫为大家除害。”
青年见他话语憨直不由哈哈一笑:“小娃子倒是粗憨爽快,告诉你也无妨。我乃堂堂大辽兵马大元帅耶律沙之子耶律德里。小娃子,我今日军务在身不能带你同往,不过......”他自皮甲内取出一只黄牌递给延嗣:“这是我帐下五等骑卫令,改日你可带此牌入我帐报道。”
延嗣见耶律德里并无丝毫怀疑,忽有心在此结果他的性命,便故作不屑的撇撇嘴,一甩手将黄牌丢还给耶律德里:“我不要,我投军是要做大将军的。”
“哈哈哈哈!”耶律德里仰天大笑:“小娃子口气好大!好好好,今日我就......”
他正说至此,身后忽纵来一中年壮汉。只见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延嗣后低声对耶律德里道:“小将军,元帅命你狙击杨家七子夺下粮草,倘一味与这黄口小儿纠缠,恐怕会耽搁军情。”
耶律德里闻言一点头又看看延嗣道:“你这小娃子叫什么?我记住便是。”
“赵七。”
“赵七小娃子,你可是从山那边而来?途中可见过一个与你年龄差不多的小子和一群推车人?”
“年龄差不多的小子,一群推车人?”延嗣苦思冥想,忽一挤眉指着广武城的方向道:“有,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追!”
辽兵呼喝呐喊着往广武城追去。蓦的,队中闪出一张黝黑的少年面目。他骑在马上直盯着延嗣看了许久,异样的眼神中不自觉的泛了一道泪光。他经过延嗣身前,忽抖袖一震将一个小纸团轻轻射入延嗣袖中,之后他又好似不经心的看了延嗣一眼,接着便紧随了辽兵飞驰而去。
延嗣骗过了耶律德里正欲吁口气,突然又暗道不好:适才只顾与耶律德里唇舌巧言,倒忘了我虽改了容却仍着军装。怪道那中年壮汉一双鹰眼反复逡巡于我,看来他已生怀疑之心。若此时耶律德里去而复返,我等与其交战岂非寡不敌众?他四下环顾所处地势,见周遭树木葱茏,忽回看珊儿道:“这里可有坑沟?”
“你可是要埋伏此地?”珊儿一直在旁提心吊胆的看着延嗣智斗耶律德里,此时见他这般相问便摇头道:“此处遍地荆棘,莫说是坑沟,便连土洼也不曾有一个。不过前方十里倒有些猎户挖下的深沟。”
延嗣闻言不由心道,我方人寡硬拼不得只能智取,但此地荆棘密布不可设伏,只有再前行十里......前行十里?他脑中忽的灵光一现:兵法有云:“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我不如......是了,就这般!他笃定的一挥手对众兵将道:“将重刃兵器弃于此,继续上路。”
一只纸团随了他的手势弹落在地,延嗣弯腰捡起随手展开,只见上面以血仓促写就了一行歪斜小字:“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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