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点点头。
卓敏才想叫羡明,李平已经照顾到,问卓敏:“他也一起来吧。”
原本是想照顾女同学的男朋友,卓敏却以为李平对羡明也有意思。
算了,卓敏咕哝,君子成人之美。
羡明不由主地迎上去,站在卓敏身边,十分腼腆。
李平觉得他们并排站十分理所当然,笑问:“到什么地方去?”
卓敏说:“我喜欢喝咖啡。”
李平连忙说:“不要快餐店,实在太乱了。”
羡明福到心灵,“我知道有间冰室,在这附近,静局之至。”
李平点点头,卓敏白他一眼。
羡明这个时候,整个灵魂像是飞出了身躯,快活得有点呆,要卓敏推他一下,才懂重开步走。
他让她们走前面,他随后,看到脚跟的影子长长,仿佛在跳跃。
那夜回家,他在日记上这样写:
“这是我廿一年生命中前所未有的感觉,我高兴到极限,耳边有奇异的嗡嗡声,内心涨涨地饱满,十分难以形容,但是,我没有笑,我竟想哭,要尽很大的努力才把眼泪留在眼眶内。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要走在李平与卓敏后面。
饮冰室在山脚下,已差不多要打烊了,之所以可以在竞争下生存至今,有赖于附近几;司贵族中学。
卓敏说:“给我来一坏檀岛咖啡。”
李平笑:“初到贵境,实在不知道檀岛是什么。”
羡明乘机说:“其实檀岛香山并不盛产咖啡。”
李平答:“是的,世界那么大。”
她看向远方,充满憧憬,神情动人,羡明不敢逼视,低头转动杯子。
卓敏知道自己已没有希望,不知怎地,心头反而一阵凄酸的轻松。
李平把目光收回来,“让我介绍自己:李平,上海人,念的是会计专科,一年前申请出来,现在舅舅的制衣厂任接待员。”
卓敏接上去,“我来了有三年,在幼稚园任教,与父母住在一起,原藉广东开平。”
又说:“王羡明土生土长,最最幸福。”
羡明摸摸后脑。
李平心中存疑,有话想说。
卓敏马上发觉了,笑道:“他到班里来,是为着认识女孩子,不是求学问。”
羡明涨红面孔,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辩白。李平仰脸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下,连卓敏都不得不在心中说一句:天下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
她暗中叹口气,但,羡明会有希望吗?
羡明指出:“你的粤语中有浓厚沪音。”
李平说:“舅舅说客人抗议很多次。”
“慢慢就会好的。”
“有时候真觉得英语比粤语易学。”
“你的英语很准。”
李平低下头,忽然叹口气,“有什么用呢,学来学去,不过是会话,不知几时才能参加考试,拿张文凭。况且,本地中学生也找不到理想工作。”
她用一只手,托住一边腮。
羡明不敢发言。
卓敏说:“学到哪里是哪里,不能为此灰心。”
李平笑,“我也这么想,住在五光十色的城市里,没理由沾不上一点缤纷。”
卓敏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
他们在店外分手,羡明不敢提出送李平回家。
卓敏忍不住问李平,“舅舅对你好不好?”她天生是个热心人。
李平很感动,但一时并说不上来,只得握着卓敏的手,摇一摇,“慢慢我告诉你。”
卓敏点点头。
李平慢慢走向车站,上了电车,朝他们挥挥手。
卓敏看到羡明还站着不动,不禁又笑出声来。
羡明低下头,踢起一块石子。
对卓敏,他说话流利得很。
“谢谢你。”
“谢什么?”
羡明也说不上来。
卓敏拍拍他肩膀,“我要过去乘十四座位。”
羡明意外,“我们同路。”
其实李平在电车上是看到这一幕的,她莞尔。
南下之前,老听人说广东人性子极强极倔,动不动骂山门刀砍人,害得她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舅舅又千叮万嘱,叫她不要与闲杂人等往来。
直到一年过后,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其实上海只有更挤,繁忙时候马路上人群肩并肩,脚踏车轮子擦轮子那样子走。
李平喜欢双层电车,她更喜欢缆车,这城市里可爱的事与物实在太多,使她眼花缭乱。
李平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她当然也知道,她也长得使别人目眩神驰。
她心目中约莫觉得这两者之间是有点关连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假日,跑到太平山顶往下看,没有烟霞的日子,目光可以无穷无际,看到老家那边去。
上海是一块平原,没有层次,黄浦江带着上游的冲积泥,几时有维多利亚港这种明媚的蔚蓝,看着看着,那一点碧蓝像是要跑到李平的眼睛里去,她不由自主眯起双眼。
感觉像做梦。
有一次,在银行区迷路,并不慌忙,先逛了百货公司,然后挑一个最时髦的女郎,截住她,问路。
那女郎与李平一照脸,神色讶异之极,随即和颜悦色地把地铁站入口指给李平。
李平羡慕这都会中女性英姿飒飒,永不言倦的样子,手上都提公事包。
李平问舅舅:“但为什么她们都穿得似苦学生?”
舅母在一边嘿一声笑出来,“这就是你不识货了,正流行这种简单的款式与颜色呢。”
李平自幼看惯灰黑棕三色,有一种抹不掉除不脱的厌恶。
她喜欢花悄的料子。
不管流行什么,她抱定决心要一生穿得七彩缤纷。
舅母看着她,“你这孩子……厂后边有间储物室,地方还过得去,你就住那里吧。”
舅舅想说什么,舅母轻轻抬一抬眉毛,他便噤声。
李平没有在乎。
这已经是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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