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棋室，梆子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齐乐周，齐乐周打开一看，是一沓钱，连说不要不要又塞给梆子。大头说，你拿着吧，耽误了你好几天，也算是个补偿。齐乐周说，给老师办点事还要什么补偿，让同学们知道了还不骂死我呀。大头说，小齐呀，今天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要提，明白我的意思吗？大头说着把钱递给齐乐周说，这是你应该得的，他是大老板就是不缺钱，你拉家带口也不容易。说完让梆子送他去了宾馆。

梆子回来一说才知道，那个侯大哥是‘蒜头帮’的大当家，名字叫侯辉廖，近两年，‘蒜头帮’开始涉足房产行业，对于梆子公司的那个地块早就垂涎欲滴，只是在竞拍过程中输给了大头的公司，他不死心，想方设法想夺回去。这才设套，想把问题复杂化，他一方面鼓动那些住户要他们多要钱，一方面恐吓他们说谁要搬了就给谁好看。

大头听完，沉思良久，又在房间内踱了几个来回，嘴里咕哝着说：“这事躲是躲不过了，有必要会会那个侯辉廖，只是这会的方式方法得好好斟酌。首先我们不能示弱，示弱了你就永远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其次，还要给足他面子，这些人很讲面子。”

梆子说：“要不然找警察局的赵副局长，让他从中说和，自古兵匪一家，赵副局长肯定认识他。”

大头说：“不妥，找赵副局长说和，首先说明你在示弱，证明你玩不转了。再说那赵副局长就那么好说话，你还不得意思意思。”

若愚说：“意思意思是当然的，我看这事的关键是看谁能降得住他，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谁治得了他就由谁出面，肯定没错。”

大头说：“错是不错，像他们这些人最怕警察了，关键是要注意方式和方法。”

若愚说：“既然这样，这事就别再犹豫了，明天梆子去找赵副局长，不行的话，我先给他打个招呼，让他一定把这事办好，没必要搞的那么复杂。”

大头没再坚持他的方式和方法，这些做学问的人们就是这样，做事就像解方程要一步一步地推导，讲个逻辑严谨，思维周密。

这事很快有了结果，在赵副局长的斡旋下，侯辉廖答应不在给他找麻烦，梆子的工程队正式进入工地开始施工。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梆子的公司叫众鑫房地产公司，其实是大头若愚和梆子三个人的公司，它的前身不过是一个企业的维修队。能从一个企业的维修队发展成一家房地产公司，有机缘巧合，也有独到的眼光，更有三人的通力合作团结一致。

当初，梆子被分配到联和公司，这联和公司是一家老牌的国营医药企业，有几十年历史。国营企业讲究的是按部就班，干部提拔论资排辈，没个三五年十来年你本指望出人头地，就像煮肉炖汤熬中药你得慢慢熬着。把你的生性棱角熬没了，熬的你圆滑世故得成了河底的鹅卵石你才会有出头之日。梆子不着急，慢慢熬吧，看谁能熬得过谁，自己年轻，年轻就是资本。

熬了几年，梆子满指望能熬个科长或主任什么的干干，也能耀武扬威一番。想不到的是他熬到了维修队，这维修队就是十几个泥瓦匠，两三个木工，干些拆东墙补西墙的营生，这哪里是提升，简直是发配。

待他把这些告诉大头，实指望大头能宽慰他几句，再给他出个好主意，让他尽快离开那个他一刻也不想呆的地方。大头看着他，阴阳怪气地冲他笑。倒是若愚不痛不痒地安慰他几句。大头笑完说：“你的机会来了。”那一刻，他对大头那个恨，眼见兄弟落难，他不说帮上一把却还在风言风语地取笑。

若愚也有点看不过去，质问大头，“你说机会来了，倒是怎么个机会？”大头依然不慌不忙地说：“人这一生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最主要的是什么？”二人想不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无法回答，他们还真没想过。

大头见他俩无话可说，开始摇头晃脑洋洋自得，“所谓衣食不过是些日用消费，衣可以穿好穿坏，食可以吃好吃歹，行可以安步当车，骑自行车，或坐公交，唯有住那是马虎不得，结婚生子哺育后代，你得有个安身之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还是杜甫老先生说的对呀。”

他俩被他一会儿衣食一会儿广厦地说的云里雾里，这和梆子有什么关系，简直是在疯言疯语，索性听他说下去，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疯话。

大头完全不管他俩，仍然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也可能会说住房单位会分吧，这全国各地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等着住房呀，仅仅等着单位的福利分房，那是远远不够的，要解决人们的住房问题就得引人市场机制，住房要改革，早晚而已。”

这个大头疯了，真是疯了，说着梆子的工作，怎么扯到了还没一点影子的住房改革上去了，若愚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状况呀。打断他说，“嘿嘿，说点正经的，梆子这事到底怎么办呀？都把你当成‘智多星’了，你不会真无用吧！”

大头说：“不急不急，马上就到了，梆子，你现在管着维修队是不是呀？”梆子点点头，“你的维修队能盖房子吗？”梆子又点点头，“这事情不就结了。”

梆子不明白问，“怎么就结了？我就听不明白，能盖房子就结了。”若愚说：“大哥让你盖房子，这都听不明白，你真是个棒槌。”

大头叹口气说：“看来我原先说了半天白说了，这么跟你说吧，你不是能盖房子吗？你盖呀，你们那么大的单位不缺房子吗？”

梆子说：“我就是想盖人家也得让啊！每年几栋楼都是有计划的，再说人家都承包出去了，当官的得了好处，人家能给我吗？”

大头说：“那你把当官的搞定不就行了，开始你先盖一栋试试，慢慢来吗！”

要搞定当官的你得请客送礼塞红包，正道不好使就得搞歪门邪道，在社会上混了几年，梆子也学了一些。三下五除二摆平了基建处处长，一栋宿舍楼的指标到手了。

梆子也豁出去了，没有钱就东挪西借，大头和若愚倾囊相助，几年的积蓄全交给了他，朋友吗，有什么说的，不帮他帮谁。磕磕碰碰的一年下来，宿舍楼总算交工。终了一结算，梆子笑了，把本钱工钱扣出去，净赚了十来万。

他拎着一兜子钱要和他俩平分，朋友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有大头出主意，他还闷着头在单位拆东墙补西墙呢。

大头拦住他说：“这就满足了，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赖狗上不了床，招兵买马往大里干呀！”梆子说：“好容易赚的钱别赔进去了。”大头说：“赔不了园子赔不了地，反正是赚的吗。”梆子说：“我可说好了，赔赚是咱仨的，真赔了可别怨我。”

若愚没想到赚钱那么容易，一年下来不显山不漏水地就是十来万，鼓励他说：“你就大胆地干吧，干出个样来让他们瞧瞧。”

将来干成什么样，若愚心里也没底，几年下来，他们的资金已经滚到一百多万。这时，若愚调到城建局当了副局长，大头见机会难得，和他们商量想着大干一场。托关系从银行贷了几百万，注册了众鑫房地产公司。若愚是国家干部，不便出面，大头忙着教书做学问也顾不上，法人代表董事长和总经理都是梆子。众鑫房地产公司是大头起的，若愚问：“这名字有什么讲究？”大头说：“这众字由三个人组成，三人为众，三人成虎，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连孔老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见这三个人的力量有多么大。另一层意思，这三个人就代表着咱们仨个，三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众人拾柴火焰才高，咱们看看这火能烧的多高。”梆子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说：“高，不愧是做学问的，一个众字让你说的头头是道，那这个鑫字又怎么解释？”大头经他一夸，已有些飘飘然，摇头晃脑地说：“这个鑫字自然是取金多兴盛之意，在我们这儿却还有另一层意思，一人一金和而一体，就是股份制，虽然公司是你一个人打理，公司是三人所有，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出谋划策共襄盛举。若愚人在官场，我在学界，黄金组合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金多自然而聚，预示着我们公司财源滚滚兴旺发达。”

听他说完，若愚感到这大头是满腹的学问，自己已远远不及，自己在官场混迹多年，在学校学的那点知识早已忘完了。

择吉日，选良辰，众鑫公司挂牌成立，挂牌那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他们邀请到方方面面的社会贤达，政府各机关的头头脑脑，找了一家饭店，大宴宾客，热闹了一天，众鑫房地产公司算正式成立了。

这住房制度改革在那一年下来了，他们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建了几栋商品楼，楼刚一完工就被一抢而空。建材什么的都便宜，拿地方便，楼价也不高，人们争相抢购，往往地皮拿到了，房子还没建，就已经收足了定金。公司年年赚了盆满钵平。

若愚暗暗佩服大头的眼光独到，在人们还没意识到时，他就已经看到了。待人们意识到了，他们已经开始收获了。一件最漂亮的事，还是江北那块地，那可以说是他的得意之作。

房产公司如雨后春笋，一下冒出十几家，城区内的地水涨船高，原来三五十万的地涨到百万，看那趋势还要涨上去。城区向外延伸已是不可避免，城市的发展方向就成了关键，向东向南是耕地，向北有一条江，向西是荒坡地，高低起伏，看来是不适合搞城建。他是城建局副局长，消息自然灵通，可是涉及到城市发展方向的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那要省城市规划设计院出方案，再由几大班子会上决定。

这事看来向东南西边都有可能，唯独向北不被看好，理由当然是那条江，有的公司已开始买那些荒坡地了，梆子有点按耐不住，几次说要买西边的荒坡地，被若愚拦下来。他觉得向西向东发展可能性不大，莱州城区已是一个长条，整体看往南往北要比往东往西可能性更大，省城市规划设计院也是这个意思。在莱州的城建问题上，省城市规划设计院分为两派，一个是北派，主张往北隔江而建，一个是南派，主张城市连成一片，双方争执不下，事情也就僵持在那儿。

若愚到江北考察，乡里请他吃饭，酒席间杯盏交错，喝了个面红耳赤，若愚内急到厕所方便，遇到一个乡镇长，那乡镇长很神秘地告诉他说，省城市规划设计院的副院长是江北人，就是他们乡的，若愚听后没露声色。事后，若愚从侧面了解了一下那个副院长，那副院长属于实力派，四十多岁，很有希望当正院长。这样一想，往北发展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当时，因为谁也不看好，江北的地才十万一亩，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一但开发江北的消息披露出去，那地价肯定会打着滚往上涨。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有一定风险，要是不开发江北，那钱就扔在那儿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头梆子商量，大头说：“赌一把，咱们买他一百亩。”梆子说：“买那么多呀，要是砸在手里了怎么办？”若愚说：“买二百亩吧，一年开发五十亩，够开发四年了。”大头说：“这就是个赌，本钱不要下的太大，不然一锤子砸下去，我们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最终还是采取了大头的意见，就赌一百亩。

若愚和梆子开车悄悄找到那个乡镇长，说明来意，那乡镇长说：“你们可真有眼光。”若愚忙说：“这里可没我什么事，这是我一个朋友，我也就帮忙牵牵线。”乡镇长神秘地一笑，“我也有个朋友想搭你们的便车要五十亩，你们看行吗？”若愚一听说那乡镇长也想要五十亩，他心里有了底儿。指了一下梆子说：“这事你问他，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他说那话的意思一是摘干净自己，一是暗示梆子不要拒绝。毕竟人家是地主，和他们一块儿办，事情才会顺利，不然，人家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刁难你半天了。梆子心领神会回答的很爽快，“没问题。”

事情办的果然很顺利，不到一个礼拜，一切手续全办好了。

征地的事过了半年，开发江北的规划没有一点消息，他们见一次面梆子问他一次，问的他都有点烦了。这时，开发城南的呼声反而很高，梆子一见他就哭丧着个脸。也难怪，江北扔下那一千多万，公司的资金有些紧张。又过了半年，这事仍然没有一点动静，连若愚都觉得心里没底了，那可是一千万呀，该不是那个乡镇长骗自己吧，那样的话可就亏大了。

城区的地价格飞涨，简直是一天一个价，眼见城区的地已经涨到二百多万一亩了。省城市规划设计院的方案仍然杳无音信，若愚整天如坐针毡，坐卧不宁。在这种折磨中，又一个半年过去了，眼见这事无望了，心里说赔就赔了吧，只当花钱买教训，只是这教训太大了点。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市里召开了一个全体干部大会，这次大会把他从绝望中彻底解救了出来。

大会是在市委的大礼堂召开的，至今若愚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一进大礼堂时的情形，主席台上方挂了一条大红标语，《‘一江居中，两岸同兴。’暨江北开发动员全体干部大会》，他看完，整个人兴奋得叫了起来，开发江北了，终于要开发江北了。旁边的同事扯了他一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找个座位坐下。

大会在隆重而热烈的气氛中进行，莱州市几大班子的领导悉数出席，已经是市长的金大来做了动员报告，大意是开发江北是莱州市今后三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总体分为三步，第一，市委市政府整体搬迁到江北地区；第二，江北要建几个经济产业带；第三，要把江北建设成适合居住的花园城市。

会议刚一结束，他抑制不住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头和梆子，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这意味着他们那块地的价值会成十倍几十倍的升值，一千万会转眼就会变成一个亿或几个亿，还有什么消息会比这更让他兴奋呢！他们公司转眼就会成为拥有几个亿的大公司了。而他们就会成为亿万富翁，这简直就是个神话般的奇迹。

江北的地价在迅速地飙升，一年之内，由原来的十万涨到二百多万，众鑫公司的资产迅速膨胀，市值突破了三个亿。在莱州市的房地产行业稳稳地站据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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