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十年代初期,卡拉ok歌舞厅逐步在鸵江市兴起。当年,那还是件相当时髦新鲜的事物。在这些宽敞的歌舞厅里,总有一个木搭的舞台,上面用红地毯铺得颇为色调鲜艳,顶部是五颜六色的舞台旋转灯,一支半人高的铁铸支撑架就放在舞台的靠前位置。上面插着话筒。歌手们就站在这个地方,进行倾情的演绎。
那时,没有什么职业歌手。歌舞厅其本是个群众赛歌的地方,点歌每首一元。每个人都可以上到台面一展歌喉,歌声悦耳的,常会得到一阵掌声和喝采声。反之则反应平淡或喝倒彩也常有发生。
九三年,在一些有名的酒店,开始出现了一些职业歌手。卡拉ok舞台变成了演歌台,如后来一些高尔夫俱乐部。一些酒店也有了俱乐部和会员制,以此带动高消费阶层的消费潜力。林妍雪,白珉珉,陈颦三个在鸵江市被公认的名媛,就是一家著名的外商俱乐部的成员。又因为她们总是结伴前往消费,出现时,又那么光彩照人,领引着鸵江市服饰与时尚的革命,又被称为“三朵名花”。
林妍雪是壅容华贵,美而不俗的红牡丹。白珉珉是高雅脱凡,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贵族千金韵味的白玫瑰。陈颦则是狐媚十足,从骨子里透出万般风情的夜来香。这样的女人,在每个场合总是很惹人遐想的,更何况像外商俱乐部这样名流麇集的地方。
为了更大的收益,外商俱乐部聃请了一些歌手为前来光临的顾客助兴。一个叫魏城的男人,便是外商俱乐部的“招牌歌手”之一。
魏城来自北方,他的学历不是很高,但歌唱得与音乐专科院校科班出身的歌手相比也毫不逊色。他是凭着实力与外商俱乐部签约的,其时,还客串多家歌厅,成为鸵江市流行乐坛广受关注的人物。
他的嗓音略带沙哑又极富磁性,与当时风糜港台的歌星王杰极为相似。后来从一些传媒的零星报导获悉,他也曾当过流浪歌手,鼓手。他中等身材,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长着一张方型脸,皮肤黝黑,有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眼神忧郁而有些难以捉摸。在唱歌时极其投入,有时高杨铿锵,有时低婉转。最特别的是他在演绎王杰歌曲时,那如泣如诉的腔调,几乎可以说是王杰原人原唱的又一版本。在演出的间隙,他也常常陪客人聊聊天,或喝喝酒。在这些常客中,他最常驻足在“三朵名花”的那张桌边。
后来,变成了一种习惯,他来到那张桌边,都要请她们三个中的某一个赏脸与他合唱一曲。林妍雪是最常上台的,每一次,当这位集美貌,名气,时尚于一身的大牌电视节目主持人步履款款的走上台,总会在观众席中引发一阵骚动。不论她唱什么歌,水平如何,总会有热烈的掌声和蜂拥而至的鲜花。林妍雪无形之中成了外商俱乐部的一个广告词,不少其后纷纷加入外商俱乐部的人,其实都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
也就是说,在鸵江市,无论何时何地,林妍雪都必然成为一个焦点,成为被最热烈谈论着的一个女人。
关于歌手魏成是否会与林妍雪惹出某些绯闻呢?也是当时人们普遍关心的事。
当流言蜚语开始慢慢在外商俱乐部散布的时候,因为有前车之鉴,在与魏城相处的问题上,林妍雪总是显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然而,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刚开始时,魏城把林妍雪电话都打爆了,在他喋喋不休,开始用诗一般的语言大唱颂歌的时候,总是被林妍雪中途打断。整整二个月时间,他的任何邀请,鲜花攻势无一奏效。林妍雪的态度果断而坚定,我们只是一般朋友,没有发展的余地。
这样,外商俱乐部的那张桌子上,就只剩下“两朵名花”了,对于故意躲避的林妍雪,魏城并不气妥。他常常在她的两个好友前面谈起她,对于林妍雪的一切都不忘刨根问底,并且常常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宣称,即使只有最后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直到一天夜晚,林妍雪又出现在几个月未曾出现过的那个座位上,一副复杂难测的表情。奇怪的是,另外两朵名花并未出现。林妍雪自顾自的喝着红酒,听着台上魏城唱得颤抖而凄婉的演绎王杰的一首《谁明浪子心》,唱着唱着,他竟然在台上哭了起来。他的眼睛越过了影影幢幢暗淡的灯光,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林妍雪。林妍雪则低头看着手表,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在歇息的时候,魏城坐到了林妍雪的对面,声音里饱含着惊喜与期盼:林妍雪,你终于来了,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面吗,我怎么也得来啊,再听听你唱几首歌,以后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林妍雪轻啜了一口红酒,声音柔和地说。原来,她是刚刚接到魏城的电话,魏城告知她,他即将离开这个城市,希望能在外商俱乐部见上最后一面。林妍雪拗不过他的苦苦哀求,才匆匆赶来了。
酒过三巡,脸红耳热之际,魏城有点按捺不住,试探性地问;能不能请你到一个比较幽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请便吧,林妍雪很爽快地说,此刻,酒精还真的让她有些兴奋。
像幽禁了很久却终于在麻木中逐渐活泛的一个信号。她不得不承认,她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动心。她喜欢他的歌,他的歌声,他飘逸的,有点凌乱的头发。她常常会在他倾情的表演中,触景生情,每一首歌,都像透过她风风光光,华丽奢侈生活与婚姻的表像。让她的痛苦,贫瘠,失落一览无遗。陶醉在歌声里的时候,就像曾经的岁月悄无声息的隔着无法僭越的玻璃幕墙,让纷呈幻景重现。
然而,当她走出那歌里的世界,不得不在盛装的舞台上,继续扮演那个被掌声,鲜花,荣耀包围着的女主角。只有这一刻,她才沮丧的发现,她要的其实就是那么一点点。就在十年前,那片小草地上,突然的绽放,来不及回味------
十年后,蓦然回首,却已花落成冢,红消香断。
她是在歌声里感知过去的,魏成之于她模糊而遥远。当他清晰的靠近时,彼此的目光由羞怯变成凝视。约会,似乎变成了表像之后的对往昔的另一种想象。她已不可能爱他,但至少呆在一起的感觉令她很愉悦,她想,也许这就够了。
他们在海边的月光下沉默了很久,像一对刚刚认识的男女。海风把这个热带城市盛夏的沉闷都一扫而尽,林妍雪喜欢这味道,它们腥膻,凉丝丝的,渗进了此刻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感觉之中。
突然,她的耳边飘起了丝丝缕缕吉它的潮汐声,魏城从不远处滑来,脚下是一双让他波澜起伏的旱冰鞋。她闭上双眼,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声浪包围着。魏城的歌声好象是从月光里漫出的,滟滟千里,抚弄得她真想痛哭一场。
啊!多年前,她曾经在同样的月光下,用一台录音机,放着相同的一首歌曲,那个夜晚,她捂紧了胸口,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聆听的就是这首《恰似你的温柔》------
当魏城的舌头像一条小鱼儿一样在她的泪花里慢慢的游戈,蹿进了她紧闭的双唇中。也许他渴望知道,她为什么哭了,就像他的双手有些迟疑的探进她汗湿的胸罩,想触摸她怦怦不止的心跳。她好象被从记忆里惊醒了,使劲的挣扎了出来。
不,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吓坏了他。
当他还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离去------听到汽车掣动的声响,他知道他再也无法解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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