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现,就能得到无数痴迷疯狂的呼喊。
天确实很冷。我手揣进荷包,脖子缩在竖领的毛衣里,闭着眼靠在一辆露天咖啡流动车旁,静心听着棚里大气苍凉的音乐。我旁边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他们都是没有买到票入场的,站在外面,依然用耳朵坚守着棚里的每一个细节。看的出,不全是毫无品位地迷恋,他们是真的欣赏这个男孩儿的才华。
“六儿,你直接去,我马上过去找你。”接到短信,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到了“辣烫烫”。
我喜欢吃辣,“蒸笼广场”的这家“辣烫烫”最对我的胃口。它其实属于韩国传统风味的火锅:“石头火锅”,就是在火锅的汤里尽放上辣椒油和辣椒粉等辣味调料,上面盖满了肉块和肥鸡块,吃时会辣出满头大汗和眼泪。
吃这种火锅是要找对手的。海橙第一次跟我来时,第一筷子就辣地说不出话,我仅仅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孩子经不起激,辣地眼泪直往下划,硬是跟我一筷子一筷子吃完一盆。很过瘾。
“你在干嘛?”他进来时,我正朝老板要一个小炒锅。“做gulyás。”我说。
“什么gulyás,”海橙脱下外套,现出里面宽大的毛衣裹着的大肚子。他真的把那道具带上了,象个圆滚滚的啤酒肚。帽子没摘,粘着胡子,还带着眼镜。
“胡子摘了吧,要不怎么吃?”我睨他一眼,哎,也是真难为这孩子了。随手干脆地扯掉胡子,海橙感兴趣地凑过来,袖子卷起来,手翻着我已经端过来的餐篮,“这么多菜怎么弄?”
“gulyás是匈牙利一道传统菜,就是牛肉汤,我今天想试试,”先在锅里爆香洋葱,再加入肉块与大量的辣椒粉稍煮,“把那些都倒进去,”海橙听着我的指示,把青椒、红萝卜、马铃薯、西红柿全倒了进去…
“咝,过瘾!这么冷的天———”两个人啄着小酒,辣地浑身热透舒服,额头都在冒汗,
“六儿,我们去杀一盘吧!”“辣烫烫”老板的小孩儿是体校打羽毛球的,所以馆子里到处挂的都是球拍,我和海橙每次上这儿来,都会去外面“杀”几局。
“你‘老人家’今天是‘带球跑’,行吗?”我卷起袖子接过球拍,毫不客气地用拍子拍了拍他的假肚子。他还故意挺了挺,颇不服气地说,“这样嬴了你才叫实力。”
别说,这小子体力真的很不错,身手也矫捷,我懒成了型的胳膊腿儿,没点儿技巧,还真跟他拼不了多久。“哎哟!”巧妙地歪一下,我想装赖。
“怎么了,六儿?”海橙连忙跑过来。本跟他闹着玩的我突然没了心思,因为,我发现,真巧,我的鞋跟儿好象真的断了。
“别掰呀——”海橙阻止已经来不及,鞋跟被我一使劲,彻底断开了。“要你别掰,可以装回去的,你看上面有小巢———”就着路灯微弱的光,海橙眯着眼掰弄着我的鞋跟,发挥着男孩子天生的探究精神。
“算了,就学广告那样,把这只也掰了,平衡,”我哈喇着就要脱掉另一只鞋,
“等一下!”他按住了我的腿,“弄弄,可以弄好的,你别急,哦,对了,”他突然放下鞋,跑过去抱过来所有的外套,全披在我身上,然后跪在我前面,掀起毛衣,把我那只脱了鞋的脚捂进他毛衣里肚子旁边,“这样不冷了吧,”纯真的微笑。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男孩儿红着鼻头,冷地直耸鼻子,专心致志给你修着鞋,同时,他用自己的一切温暖着你————
暖心。
(真的好冷,不幸的我又“中弹”了,甚至去医院住了几天,淋巴发炎肿大,话都说不了。在此,还是敬告各位,一定一定要注意身体,革命的本钱呐。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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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暖心,可也烧心。
报应来了。
吃火锅,又是超辣,我的嘴唇溃疡的厉害,整整一个大血泡挂着,吓人。
“还嗑?瓜子儿也上火,你还嫌你的小嘴儿不象香肠?”西娜一来包包往沙发上一甩,第二件事就是打开我刚往嘴边放的手,怀里的一包瓜子儿也被她顺手牵走了。
手里没东西了,我也还是往嘴边送去,习惯又摸了摸唇边的大血泡,“西娜,咱们今晚煨点儿萝卜汤喝好不好,也可以清火———”
“恩,是要清清火,你清虚火,我清攻心毒火!”西娜嗑瓜子儿嗑地咬牙切齿,估计还是他们学校涨工资那事儿,果然——“哪个狗日王八蛋制定的工资改革方案,凭什么我们评了高级的就因为年限不够比那中级的都不如?那当时搞什么职称评定嘛,脱裤子放屁,直接了当谁他妈卖了老命就拿这棺材本儿————”我只管继续摸我的大血泡,让她一尽儿去发牢骚。西娜其实也真不是在乎那点儿钱,她就是怄不得那口气。
“枪枪,枪枪,”
“你喊他干嘛,他不在,接他们家小鸟去了,”
“今天的报纸呢,我要枪枪特意留着看湖人的战报,”
“在衣帽架下面吧,我也没看,枪枪今天跟宝贝似的一直攒着——…”我蹲在衣帽架下翻报纸,突然,定住不动了,
“无限宛转柔情,是掠过黑暗的永恒。只是,物是人非。”很有意境的标题。然后,整版是两副超大照片,左右,一幅一半。左边,男孩儿跪在女孩儿面前,胸口偎着女孩儿的一只脚,微笑着的侧脸,两两相望。右边——
男人双手支在女孩儿的腋下,象支起一个孩子一样高高举起女孩儿,在漫天的飞雪中,男人温情的眼眸,女孩儿璀璨的笑颜,很美。
“哎,伊墨终究还是别人的了,”
突然,耳边传来西娜的叹息。没做声,我只是把报纸递给身后枕在我肩头的西娜,站起来去门口穿鞋。
“六儿,醒醒吧!你是伊墨的命!”身后的西娜朝我喊。
“是他不要我了。”门口,只有我落寞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在流泪。我会流泪,不是以为那张照片,是因为西娜那句话,“伊墨终究还是别人的了。”
八年,足以让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知道,谁是他最亲的人。何况,我已成年。
“你是伊墨的命!”
这句话我信。“六儿,没有你,我怎么活?”他高兴的时候,这么说;任性的时候,这么说;生气的时候,这么说;嘲弄的时候,也这么说————他说这句话时,每一种表情,每一种姿态,我都记得,象呼吸一样帖服在我的每一寸灵魂。
可是,是他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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