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沉重的鼓声响起，在大理寺后衙喝茶的轩辕闻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表情更加的冷凝。
在鼓声响起前，他一直以为她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可是事实证明他错了，那个表面纤细柔和的少女，竟然有比须眉男子更加可怕的勇气。
“王爷，那个告您的姑娘来了。”大理寺正卿的头上冒着冷汗。
今天早上，瑞王爷忽然来到了大理寺，并说等着人来告他，如果不是因为瑞王爷从不讲废话，更不会开玩笑，他真的会以为是他在逗他这个老臣玩呢。
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瑞王爷刚到不久，告状的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接了这个案子。”轩辕闻天说道。
“什么？”
“本王说接下这个案子，而且一切都照规矩来。”他还在等，等她求饶，等她在大理寺的严刑峻法下求饶。
“是。”大理寺正卿躬身施礼，刚想退出去，轩辕闻天便叫住了他。
“等等，只要她肯求饶，便放了她。”
“是。”一个花儿一样的娇嫩的女孩，别说真的打她五十杖，怕是一见到大理寺的刑具便要求饶了吧。
“一！”轩辕闻天负手而立，眉头微皱地听着前面监刑官高吭的声音，可是，却没有听到一声求饶的声音，哪怕是惨叫。
“二！”一样的无声，轩辕闻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拳不由得握紧。
“三！四！五！”她是铁打的吗？自二十岁起，他便掌管刑部与大理寺，眼见过无数铮铮铁汉在酷刑之下惨嚎如猪狗，可她一个弱女子却……
“报！告状人已经昏厥。”监刑官的声音传来，轩辕闻天猛地一挥右拳，击打在墙壁之上。
“停止行刑！”他并没有抬高声音，但是却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够狠，她是真的够狠，甚至于让他甘拜下风，不过她越是这样，他越不会放手……“来人，将水月送回瑞王府。”
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满着腐败的臭味，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哀号声，让人从心底里发寒，这里是地狱吗？
眼前是粗大的木制栏杆，让她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牢里，还是在牢外，栏杆的另一边，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蜷缩在角落里。
蟑螂和老鼠在他们的身边来去自由，丝毫不把他们的存在当回事，也许在这些动物们的眼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吧。
老夫妇中的一个人抬起了头，枯瘦的脸上满是血痕，可是脸上的轮廓却清晰可辨，是娘！她不由得尖叫起来。
“啊！啊！”她的第一声尖叫是因为受惊，第二声却是因为身上非人的疼痛，好疼，她的背上火辣辣的痛……
轻凉的药膏被人用极轻的力道涂抹在仿佛着火般疼痛的伤口上，水月轻叹一声，紧颦的眉毛舒展开来。
“你输了。”一个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他？“为什么？”水月勉强睁开眼，透过重重的浅粉色围帐，她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她的心头一紧，命令自己清醒起来。
“小姐，别动。”一个甜软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我是小红，是王爷选来伺侯您的。”小红怯怯地向帘外望了一眼，王爷是鬼吗？小姐刚刚醒过来，连她这个在小姐身边的人都不知道，王爷竟然发觉了。
“我让你做的事，你只做到了一半，大理寺的杖责，你也只受了五下，所以你输了。”
“可你也没赢。”水月的声音虽低，但倔强依旧。
“我没赢吗？当初的条件是要你将我写好的赦令交到大理寺正卿的手中……”
“我可以重新回到大理寺，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昏倒。”
“不会昏倒？你会死在大理寺的严刑之下，然后天下人又多了一个指责我的噱头。”人影接近纱帘，水月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他身上的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小红，你出去。”他终于撩开了帘子，目光如炬地看着趴卧在床上的水月，她的唇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看来大理寺的杖刑打伤了她的身体，却没有打掉她的骄傲。
可偏偏这样的她，却更加的吸引他，轩辕闻天暗自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心动有些无可奈何。
“是。”明明他并没有看她，但是小红仍然吓破了胆，并且对敢于与他对视的小姐更加的崇敬。
“可是我就这样放了你爹娘，天下人又会说我重色轻律法，无疑是自打耳光。”他已经三十岁了，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有这场意气之争实在是不太明智，所以……他改变策略。
水月沉默了，她脾气虽倔，但却讲理，其实轩辕闻天从一开始就没错，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让他爹成为水至诚的弟弟。
“我们别再争了，想一个折衷的办法。”轩辕闻天缓缓布下罗网，虽然以他的才智与一个小女子争，有些胜之不武，但他做事，向来只问结果。
“我会交一个奏折给皇上，请旨封你为侧妃。”水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放心，只是形式上的，你在我的王府里住一年，一年后，我放你回家，让你一家团圆。”
只是形式上的？他变得好快……水月眨了眨眼，想从他平静依旧的脸上找出他转变的原因，但却一无所获。
“我要的是解语花，不是会扎人的玫瑰，而且如果我强迫了你，以你的脾气怕是会自裁以全名节，这与我有什么好处？”好聪明的女孩，只是还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没有摆出笑容来降低她的防心，但他的语言却极富煽动性。
“我答应你。”他应该可以相信，而且以他的财富地位，根本不用去骗她这样的一个无才无貌的小女子，眼前的这个轩辕闻天，似乎是和别人口中说的，自己过去想的并不完全一样……
“这间房是龙吟苑的西暖阁，与我的寝宫相通，你就住这儿吧。”
“不用了……”与他的寝宫相通……水月有些慌乱地四下找寻着。
“我府里耳目众多，如果不想被皇上和太后知道我们的事，你最好听我的。”
在一场春雨过后，在土中深埋整整一个严冬的草终于萌芽，新生的青草，几乎一夜之间铺满了山坡。
“你来了。”还没有多少水的小溪静静地流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嗯。”另一个也是一身渔人打扮的男子，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身旁。
“听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说，你放了水至信夫妻……是叫这个名字吧，朕记得应该没错。”
“是。”轩辕闻天自若地拿出鱼杆，熟练地装上诱饵，脸上全然没有当今天子轩辕擎天想看到的不自在。
“朕曾经想赦免他，而你却不同意，你给朕的理由是，水至信与水至诚血缘关系太近，没有确实的理由，不能放，否则会受人以柄。”
“你记得没错。”
“原来你的弟弟，也就是朕的话，还不如一个女子。”轩辕擎天有些将要龙颜大怒的迹象。
“嗯，你当然不如她。”
“你！”
“根据轩辕律，皇室宗亲的近亲才可以在得到赦令后免除诛九族的罪名。”
“可我记得她不是。”轩辕擎天嘴角已经有笑意。
“别偷笑了，东方无情怕是早向你和太后邀功了，这是请旨封她为侧妃的奏折，回去记得批一下。”
“你不信任东方无情。”轩辕擎天面色一正。
“是。”他是不信任东方无情，事实上就连眼前的皇帝，他也只信了五成。
“唉，这么多年了，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才是兄弟。”知晓他的心思，轩辕擎天感叹道。
“闲话少说，说正题吧。”
“最近边关的事有些变化……”
这两个人，在青山绿水间讨论起军国大事，外人都以为他们兄弟并不亲，轩辕闻天权高震主，两个人间早有嫌隙。
却不知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一个扮仁君，一个扮严王，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将轩辕国，牢牢控制住。
“你有些爱她吧，不然为什么会将她留在身边”在讨论完正事后，轩辕擎天说道。
“不爱，我不爱人的。”应该说，他不会让自己爱上她，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种让他觉得害怕的东西。
“不爱人？嗯，还是不爱人比较好，喜欢她，就留在身边吧，不过，最好让她爱上你。”单恋的滋味太苦，他早已经尝够。
“嗯。”他让她爱上他的理由并不是皇上想的那个，只因为他讨厌背叛，更不喜欢和人分享女人，而无数的实例说明，女人只会对自己爱的人忠诚。
已经过了元宵节，残冬马上就要过去，这几日天总是阴阴的，冰雪却开始大面积地消融，风也特别的大，但却少了冬天的冷洌。
被风声扰得无法入眠的水月从床上坐起，窗外的树影乱摇，纸窗上被灰尘沾满，小红她们擦了一次又一次，却总赶不上风的速度。
炭火已经熄灭，应该有四更了，好冷，打了个寒颤，她披上一件衣服，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倒没了睡意，她的伤应该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严重，几天下来她已经可以起来坐一会儿了。
白天时，小红她们看得紧，不肯让她活动除了手指之外的任何部位，想到这儿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都没有再见到轩辕闻天，丫环们更是很少提到他，她看得出来，她们很怕他，连带的对她这对表面上的侧王妃也是毕恭毕敬，生怕有一丝的闪失和怠慢。
虽然轩辕闻天说过他住在隔壁，但看来他另有住处，这么多天以来，她还未曾听见隔壁有人声……
远远的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很沉稳，像是记忆中轩辕闻天的……水月屏息细听，那脚步声在隔壁房的房门口停住，可是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她的门口，她更加的紧张，可是来人很快离开，隔壁传来了开门声。
“王爷，您回来了。”守门的小厮问道。
“今天侧妃的伤好些了吗？”轩辕闻天边让侍从为他换衣服边问道。
“听小红说，已经没有大碍了。”总管王安答道。
“明天再送些药过去。”
“是。”
“你们都下去吧。”轩辕闻天挥退左右，坐在床边按揉着酸头的眉心。好累，看来他真的是老了，过去几天几夜不睡都没关系，现在才不过二十几个时辰熬下来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将目光移向离他并不远，但从未被开启的雕花木门，那扇门的后面，就是水月的房间，不出他的所料，将水至信夫妻放出，收水月入王府，成为他的政敌们攻击的目标，不只是朝堂这上，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说这件事，而且传言越来越不堪入耳。
对这些事，他已经太过习惯，他最担心的反倒是那个至今没有表态的女人，他名义上的王妃刘若雅，那个女人的品性他太过了解……如果想要保有水月，那他对她就不得不防。
东方无情和轩辕昊天，水月在他们两个人的手里都曾经有过短暂的停留，她到底与这两个人有关或无关，也要查明。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但是，不在意和一无所知毫无准备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原来想要一个女人，比处理一件国事更加的麻烦，加上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种麻烦必然加倍，不过，这些都不可能阻止他想要水月的决心，三十年来他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就一定得是他的，包括水月自己，都不能左右这种结果的出现。
他没有睡，虽然隔着一堵墙，水月还是感觉到了他强大的存在感，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想要干什么？他的目的真的那么纯良吗？
虽然三天前她答应了他，但是冷静下来的她，却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计谋当中，只是，她最大的悲哀就是聪明到可以隐约感觉到他的某种企图，却对事情的发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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