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锁要杯子,服务员给他个一次性的塑料杯,他拉过来闷头倒酒喝。烟抽完了,打发伢锁去买烟,饭店的烟有加价。陆领一个人陪着连锁喝酒,心情很复杂,很烦乱。
这对兄弟很贫穷,但有他们不能冒犯的尊严。陆领不喜欢思考,只凭感觉行事,要不是奶奶的话点醒了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某些做法,会让敏感的伢锁自卑。
连锁趴在桌子上迷糊地看着陆领:“你想什么呢?啊?你想什么呢六零?你有什么可想的啊,你说你这辈子是不用发愁了,什么什么都有人给你安排好。伢锁也行啊,熬过这两年也行了……我他妈逼算翻不了身了。六零我跟你说这话,你……呃,可别告诉伢锁子。他打小就是个完蛋货,身子骨也不行,老有病。家里种那几垧地,都搭给他看病了。不像我……”他说着说着哽咽了,“我这什么都能干,保安、开出租,他不上学他啥也不是……可他妈的……谁不想上学啊?我操!我凭啥就得让着,我他妈凭啥……”
伢锁出去了很久也没回来,大概是想一人儿静会儿。陆领也想到大道上干嚎两嗓子找个人揍一顿呢。可面前还有个酩酊大醉的连锁,嘟嘟囔囔,没完没了。
第七章
相较于陆领,伍月笙的心情相当不错。她对新工作基本表示满意,吴以添这个人平日里嘻嘻哈哈没正形,工作起来还是比较挑剔。此人进媒体圈也小十年了,从采编广到策划操盘样样精,老总把电视和杂志两个主力部队交给他一人指战。伍月笙是杂志部的,她们部门人不多,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伍月笙才来一个多月,已经开始跟几个重点客户接触。她从吴以添那儿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觉得这人又不难相处,挺适合做实习单位领导的。
这天他们去参加一个项目推介会,结束之后吴以添直接开车送她回家,随口问着:“你那佳美呢?”
伍月笙揶揄地说:“你觉得我妈还敢让我开吗?”其实是程元元开去找本市一个老同学玩了。她妈自己开车都老追别人尾的主儿,也不会真因为这事把车没收。伍月笙只害怕她磨叽,不过事故当天伍月笙火气很大,程元元也没敢拿车说事,心里埋怨那不长眼睛惹伍月笙的报社主任。这几年她花在女儿身上的钱,除了学费,就属给人赔的医药费最多了,都是对伍月笙动手动脚的男人。伍月笙手狠,不管摸着什么工具都照人软肋上打,有一次拨了头上簪子差点刺进人家肺子。自那以后一见她挽头发,程元元就心惊胆颤。这次听说只是掴出去一嘴巴,反倒感觉不解气了。程元元骂了一会儿,娘俩儿一商量,打了个电话回帝豪。第二天一个小姐到伍月笙原来实习那报社一顿闹,就说糟干主任嫖完了不给钱,扬言要他们领导出来给结账。报社最近正竞职上岗副社长呢,估计没老东西什么事儿了。
伍月笙想起这场面就忍不住乐。
吴以添见她提到车就笑,自然而然往可笑之人可笑之事上联想:“可把六零这小子郁闷坏了。”
伍月笙也跟着想到挫六零的事儿,笑出声来。
吴以添唉声叹气:“那暴碳儿这二十多年可能没那一天受的气多。”
伍月笙心说我也是啊,不过后来很解气就是了。嘴上不正经地问道:“那他怎么没当场出气?”
吴以添大笑:“他可倒是想了,等反应过来你说那话啥意思,一抬头就剩一股车尾气了。气得第二天又去那儿逮你,谁知道你那是最后一天上班。”
此事就成了六零的禁忌,谁不小心提起来谁挨揍。话说回来,好像有阵子没瞧见这小子了,人家学生开学上课,他还有啥忙和的了?再一想想,六零这家伙跟啥人都能混到一块儿,朋友也不一定都是学生。
伍月笙到家下车,吴以添叫住她:“有空我约下六零,咱仨再接着聊聊这事儿。”
听出他在挤兑人,伍月笙笑着踢了车门一脚。
吴以添心里想着策划大戏,很兴奋地踩着油门走了。伍月笙一回头,不知停在小区门上多久的佳美,连连闪着大灯。
想必车里的人,此刻有一双比远光灯还亮的眼睛。
伍月笙竖起两只手掌安抚程元元:“妈、妈、妈你冷静点儿。”
程元元哪冷静得下来。清清楚楚看见有男人送伍月笙回家,下车之后两人还依依不舍,伍月笙笑得那甜蜜……
伍月笙挠墙:“多展甜蜜了!”越说越离谱,闷头喝汤决定再不搭理她了。
程元元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唉哟还不好意思呢。”
伍月笙起鸡皮疙瘩,放下勺子搓手臂:“你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不知道啥样吗?我怎么可能不好意思?”
程元元对自己说:“我相信爱情会使人性情大变的。”
伍月笙破坏话题:“吃饭呢,你不要在这儿大便小便的行不行?”
旁边一桌客人不满地望过来。
程元元不以为意,却逮着这机会教训伍月笙:“你这孩儿怎么一点儿气质都没有呢?”
伍月笙死猪不怕开水烫,捧起碗把汤喝得呼噜呼噜响。
陆领受不了地瞪着那个一点儿吃相都没有的女人,一进餐厅就听见她叭哒嘴的声音。
吴以添看她故意出洋相感觉好笑,走过去打招呼。
伍月笙一小口汤呛进气管里:“主编……”扭头剧烈的咳起来。
程元元慈爱地数落着:“哎哟哟慢点慢点,还像小孩儿似的,吃个饭也不会。”趁她上不来气儿赶紧自作主张:“领导见笑了啊。没吃呢吧?来来坐下一起,我们也刚吃。”
吴以添没道理拒绝美女邀请,和陆领一边一个坐下来。点了餐,在程元元异常热切的眼神中一派儒雅状地开口:“你是三五的朋友?”
缓过气来的伍月笙讪笑:“我妈。”大哥你就不要在这儿搔首弄姿了好不好?她妈都快吃人了。
不光是吴以添,陆领也很意外。
程元元最喜欢别人这种表情。她生完孩子也才刚到二十,恢复很快,再加上平时没事儿就是领着小姐去美容院。所以不细看她眼角皱纹,怎么也想像不出来这个穿着艳丽嗲声嗲气的女人,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一米七几的伍月笙和她站在一起,任谁都不会把她们的关系往“母女”上定义。
又开始找不着北了,伍月笙趁机一推盘子:“我吃完先回办公室了。”
程元元迅速回神,一把拉住她,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重要。“再吃点儿,宝贝儿。你太瘦了,妈看着怪心疼的。”把伍月笙冻住之后转脸问吴以添:“你们平常工作挺忙吧主编?你看这刚吃几口就要上楼。”
吴以添哪能让人指责公司:“不着急回去,再忙也不急午休这一会儿。饭总得吃啊。”
程元元满意极了,“我这女儿刚出校门,啥也不懂,您就费心多带着点儿了。”
吴以添同她客套:“没有没有。小姑娘干活儿很勤快,也挺有灵气的,帮了我不少。”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我就怕她自己在外地再受苦。”
“总得出来锻炼锻炼。您家伍月笙脾气好,又会说话,这样孩子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两个话痨鬼碰面,你一句我一句,陆领瞠目结舌,看看伍月笙:他们说的是谁啊?
伍月笙狼狈地和他对视一眼,看着对面神采飞扬的程元元,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一些关键事宜呢?伍月笙的嘴角不由得坏坏地勾起来,习惯性地摸出了烟,四处找不着火时,陆领递给她一个打火机。伍月笙道谢,烟盒推过去。陆领也没客气。伍月笙点燃烟,想了想,上次误会人家了,我应该说点什么。换一想,他就算不是想泡她,也没安好心,本来等在那儿也是准备干仗的。有意思……照理说你撞了我,我不让你赔钱,不赶紧躲远远的免得我反悔,反倒找上门儿来就为逞口舌之愉。冷哼一声,没经济概念的傻狍子。
她没想想自己不让赔钱光骂一句就过瘾了,也不是什么有经济概念的人。
陆领素来对敌意感觉敏锐,一边点烟一边斜眼瞄她,正看见她鼻子里面往外喷烟。打火机的火焰熄灭,烟没点着,心头的火却烧开了。叨着烟含糊地问道:“什么意思啊?”他不过是来这附近给老太太买茶悠,像一只吃饱晒太阳的大猫。门市的一些个性小铺里有一家专业纹身店。
转转手腕,伍月笙走了进去。满墙的纹身图片,瓶瓶罐罐五颜六色,摆在桌子上,墙角一只大画板,店主正坐在前面画画,听见门响回头看:“你好。”
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瘦瘦小小的,套着深色围裙,戴一副夸张的白框眼镜,右耳上挂了一排金属圈圈。
让伍月笙想到某个国产武侠片的主题曲:刀,是什么样的刀……
小师傅站起来擦了擦手,热情地招呼:“美女……随便看看。”
伍月笙随便看到他的画板,竟也是在画狗头。下巴努一努:“那个狗能纹在肩膀上吗?”
对方脸色很尴尬:“不搞笑行吗?是狼!”太受打击了。
是狗!伍月笙在心里坚持,李述都承认的。
小师傅吹吹纸上的铅笔屑,展示道:“这个纹背上好看,就在肩胛骨这儿,夏天穿吊带正好露出来。贼漂亮。”
伍月笙皱眉:“你们怎么老喜欢让人往能露出来的地方纹?”李述也是,选都没选就往她手脖儿上纹,都不为她以后想想,万一她将来因为有这个纹身没当上国家主席,不毁了她仕途么。
小师傅流里流气道:“妹妹~露不出来的地儿,一般都是人主动要求的,我们圈拢人家……不是那么回事儿。”
伍月笙笑一下:“可也是。”
“那……您要往露不出来的地儿纹?”
伍月笙厌恶地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找茬儿:“我就进来看看不纹不行啊?”
可她今儿碰见脾气好的了——“当然行了。你进来我这儿是篷壁生辉,哪能不行啊?”
伍月笙挑不出刺儿,听他在旁边絮絮说着如果怕纹完后悔就纹彩色的,将来也好洗。
伍月笙捋起袖子给他看蝙蝠:“这个好洗吗?”
小师傅眯眼睛细看;“纹好些年头了吧?下针太浅,快化了。能挺好洗。洗了干嘛啊?多好看哪。师傅手艺真不错,线儿走这么匀。”伸手摸了摸:“哎哟姐们儿,你这不像一般颜料啊,”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白鸽儿血纹的?”
伍月笙有趣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得意洋洋:“那当然。人工色素时间长了发青,你看你这颜色发黄啊。不细看以为胎记呢。”
什么人会带个蝙蝠胎记啊?恶魔转世?
第九章
伍月笙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忽然感到哪里缺了点儿什么。
给程元元打电话说:“你还什么时候来?没烟抽了。”
程元元有气无力的声音:“自己买吧,以后别指望我。我也不指望你了。你爱咋地咋地吧。”
听到这个期待已久的消息,伍月笙好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
而电话那边几个小姐正竖着耳朵听,电话一挂立马问:“怎样?”
程元元气结:“这祖宗让我给她买烟!”
a说:“这是引子。”
程元元挑眉:“有证据吗?”
a很得意:“伍月笙那个性子,想让你去可能直说吗?”
程元元犹豫:“我倒觉得她不可能想我去。”
b突然来了别的思路:“对了,七嫂?听你说那个叫六零的小孩儿,伍月笙怕他吗?”
程元元冷笑:“怕个屁!还有她怕的人?”
b奇怪:“你不是说他俩干好几仗了,伍月笙一点便宜都没占着吗?”
程元元眨眨眼:“可六零也没占着啊,让咱那个浇了一脑袋水。”
b摇头:“那是有人拦着。你说,要是那男的能娶了她,起码能治住她吧?起码干起来伍月笙不是他对手,说不定几天就给打老实了。”
c惊慌地推了她一下:“你活傻啦?让那祖宗知道你敢出这招,不干死你的!!”
b吓坏了:“唉呀我就随口胡咧咧,你们可别跟她说啊。”
程元元头疼欲裂,伍月笙的那些事迹让这群娘们儿提她比提公安局的还怵呢。
a接着贯彻自己的思想:“七嫂~反正你这次绷住了,让你去也别去。”
c很同意这招:“对,你别老腻在伍月笙身边。她自己在外地,一个人住,过一段时间就该空虚了。肯定就找人陪了。”
b倒觉得不一定行得通:“你拿咱家大学生当你哪,几天不整憋狼哇的。”
c扭头喷她:“操。你行不行啊!我唠正经的呢。我说找人陪,说是陪睡觉啦?再逼逼给你堵上,看你拿啥挣钱~”
程元元烦不胜烦:“滚滚滚,没他妈一会儿就唠下道了。”
伍月笙还不知道自己被程元元联合众妖精算计上了,日子在不习惯中渐渐又成习惯。但做菜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一炒好几样,吃不完也想不起来倒掉,过几天开冰箱,好几盆绿毛菌。晚上可以赶稿子了,喝很多咖啡也没人管。就是夜里睡不着,天亮起不来,经常迟到。吴以添提醒她:人力资源新来的总监,你别让人家抓典型。伍月笙说有数儿。结果第二天又来晚了,倒是没人注意她,管考勤的行政正在电视部工区看吴大主编插着腰发飙。
前两天出了则新闻,本市两大地产老总在公开场合因为言语上的纠葛动手打一起去了,顿时成为业界最可口的饭后点心。吴以添脑子一转,想做期谈话节目,找些专家,给他们几个议题侃侃。再把那二位都请到场,肯定能保证收视率,目的是人工制作一
阅读[都市言情]流木 吴小雾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