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云出了龙阳城便一路向西而行。
他早已在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中打听清楚,龙阳城五云山脉位于西蜀之地的东南角,是四川与云南、贵州的交界处。而昆仑山则位于西蜀之地的西北方,其主要山峰都还在青海境内。
因此,他这一路跋涉行去,便须要横穿整个蜀地,然后还要进入青海省的范围,到达昆仑山口后,再图寻找穆大叔所说的哑吉拜尔丹大雪峰。
这一行的路途遥远不说,而且四川自经明末张献忠之乱以后,便十室九空,往往数百里路无有人烟,把这一个天府之国闹得阴风惨惨,如同鬼市一般。后来虽有朝廷将两湖、江西、陕西等省人民移入四川,开始恢复了一些人烟稠密的景象,但除了一些交通要道的城镇以外,其他许多地方依旧还是荒凉得很!
就凭他这才只三层太乙天罡剑气的修为,又没学过任何法术,其道行堪堪能与普通走江湖的武功高手相当,要走这样一路,那前面等待着他的艰辛也就由此可知了!
亏得他富有穿山越岭的狩猎经验,出来多日,也幸运的未曾遇见什么厉害的山魈鬼怪,另外还有山里的幽美景物可供欣赏,一路走来,心情颇为愉快!
古人曾谓西蜀之地山多水奇,这句话实在不假!他从龙阳城里出来后,走的官道不多,要么是乘船沿河而行,要么是翻山越岭而过。
特别是行入山道以后,一开始虽然走的是逼厌小径,但也不太难走。而后来越走,山径越险,景致越奇,白云一片片只从头上飞来飞去,而脚下更有万丈悬崖裹在雾气之中,深不见底。
遇到山路回转处,眼前所见尽是陡峭的崖壁挡道,似乎前头已经无路可走,但走到跟前时,却又发现山回路转之下前途已经豁然开朗!
到了半山高处,偶然回头向山下一望,只见一片冥漾,哪里看得见人家?就连山中寺庙的殿宇,也都藏在烟雾、树林中间!头上一轮红日,照在云雾上面,反射出霞光异彩,煞是好看!
而他又不明山里的路径,加上山景幽美,经常便能遇到山脉绵绵,连峰数百里,群峦叠嶂的,下了一座山,又上一座山,出不得山来。
身上带的干粮吃尽以后,就自己打些野味,或摘些野果来吃。奇山秀水间,除了梅林、竹林等,可以经常遇见以外,那黄精、何首乌、松仁、榛栗以及许多不知名而又好吃的异果,却遍地皆是。
到了后来,陆青云也懒得再去打来野味,就把这些黄精果品当作一路上的粮食来吃,每次发现,总是先包了一大包,够三五天的吃食,带上,然后再放量吃一餐。等到又遇新的,便把旧的扔掉,又包新的。
夜里,要么就寻一山洞,在洞口点燃篝火而栖,要么就找一颗向阳的大树,在树梢上洒些雄黄粉,然后再搭一凉棚而眠。遇到清亮的山溪水涧,便脱去衣物下到水里畅游一番,感觉很是清爽惬意!
多少日子未进烟火,吃的又都是一些益气延年的东西,自己越发觉得身轻神爽,舒适非常。遇到山路开阔处,一时兴趣所致便纵身而起,飘在树梢、岩尖之上,借助风力而行。
每到此时,那花红叶绿的林间,便多了一道淡如几缕青烟的身影,随风而逝!
只是,却也略显了几分孤单……
大半月之后,陆青云终于在山里遇到了一位进山打柴的樵夫,上前询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成都附近,将整个行程走了近乎一小半。真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想起他已经多日不见人烟,又到了这自古名城的边上,实在应该进城去看看,哪怕只是长长见识也好!于是就向樵夫问明了路径,出了山。
成都城位于蜀中,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大城!城里城外,庵堂、寺庙、道观林立,古迹甚多,其中以南门外的武侯祠最为有名,祠内的壁上满是古往今来的一些名人骚客们的题咏赋诗。陆青云在随穆大叔读书习字时,便已经如雷贯耳,早就神往不已!如今既然到了成都,哪有不去参观的道理?
午时进了城,他便直奔武侯祠而去,在那里流连参观了整整一个下午,出来后,才信步走在江边的长街上,观望当地的风土人情。才走不多大一会儿,便看见有一酒楼颇为醒目,门前人来人往的,里面热闹非凡!
酒楼临江独处,上下共有三层,名为望江楼。门口柜前还有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和尚在那化缘。那和尚身材矮胖,满面红光,见人就带几分笑意,一双眼睛里漆黑蹭亮,圆滚滚的肥脑袋上顶着九个戒疤。待陆青云走近时,那矮胖和尚似乎若有若无的看了陆青云几眼。
但陆青云习惯性漠视眼前的和尚。他独自一人在山中行走多日,很少接触荤腥,一看到这望江楼便突然来了酒兴。走进去直接上了三楼,让酒保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和几味酒楼的拿手菜,伴着江景,独自享用。
酒过三旬,应景而生的想起了穆大叔和村里的一些儿时玩伴,心里忽然有一种“此地意境虽好,但不免有些形只影单”的孤凉感觉。于是抬头四下寻看,逐个桌子的打量周围那些酒客,想从他们的热闹中间,也给自己找到一点点慰疗。
忽见自己的正前方,也是临窗的位置坐了两男两女。两名男子都穿着一样的月白色长衫,风度翩翩,一个背对陆青云而坐,一个面对他而坐。两名女子则一个穿红衫裙,另一个穿了一身黄纱裙,在那两男子身旁一边一个的陪着,亲手将桌上的美酒菜肴去喂那两名男子食用,其间还“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穿红衫裙的女子,坐在正对陆青云的那一方,生得娇艳可人,体态妖娆。胳膊伸展间,便会露出一节雪白的玉臂,在她那身红衫裙的衬托下,更显夺目。这时她正好喂完那男子吃了一口菜,似乎感应到了陆青云的目光,便也抬眼向他看来,与他的眼光相遇之下,就在嘴角牵起一抹勾人的浅笑,娇嗔似的白他一眼,秋波含情,媚意横生!
陆青云面上一红,连忙移开自己的目光,却正好又看向与那女子同桌的青年。见他长得面如冠玉,颇为俊美,只是眉宇间似乎带了一股邪气,一只手不老实的在那红衫裙女子的手背上抚摸着,而他的眼光却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的楼下。
顺着那男子的目光看去,原来江边停了一只大船,船上有许多女眷,其中有一个穿着打扮皆不同寻常的女子长得十分秀美,比对面那男子身边的红衫裙女子更多了几分纯良、文静的气质,而她正被周围众女围绕着离船上轿。
陆青云对面的那位青年见了,便也立马站起身来,往桌上丢了一锭银子,拉着他同桌的另一男子一同离桌而去,形色很是匆忙。他们身旁的两位女伴也随即起身跟上,红衫裙女子路过陆青云身边时,还故意拿眼神从下面勾上来的盯着陆青云看了两眼,然后一甩头,带起一串荡人心魄的笑声,乘着香风而去。
陆青云观察了好半天,心里感觉甚是奇怪:“也不知这两双男女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行为举止竟然都如此的轻佻!特别是正对自己而坐的那名男青年,盯着方才窗外那家小姐时的眼神,明显就满带着淫亵的意味!见那家小姐上轿走了,他也匆忙而去,莫不是想跟上那小姐使什么坏吧?!”
他心里越想,就越是感觉不妥!于是也匆匆喊来酒保结了帐,奔下楼去,想要跟上先前的那几个人,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欲行不轨!
可是就在他这一耽误,等下得楼来,已经再也找不到先前几人的踪影了!再看那家小姐方才坐的那条大船,这时候也已经离岸划走,眼看到了江中心,想喊也喊不应了。
顿时气得陆青云狠狠一跺脚,也不管方向是否正确,便往前急行而去。心里想着:“如果那家小姐命中不该有此一劫,那么就让我能立刻找到那几个可疑之人,也好在他们真的欲行不轨之时出手制止!”
谁知,他急步寻找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天色已经擦黑,却仍是未能再看到先前酒楼里遇见的那四位男女!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暗想:“看来那富家小姐怕是命里注定会有此一劫了!……希望我的猜测只是凭空胡乱臆断才好!”
既然已经如此,再多想也无意。抬头却正好看见路边竖着一面幡旗,幡旗两边垂下两排大红灯笼,照得幡旗上四个大字清清楚楚――“悦来客栈”。
于是陆青云走进去,向店小二要了后院里的一间上房。
进了房后,便关紧门窗,在床上盘膝静坐,意识慢慢沉入体内,默念太乙天罡剑气的心法口诀,运集那日渐增长的淳厚真气在经脉内流转不停。
当真气运行了十二周天时,忽然心生警觉,凝耳探听周围的动静时,却又没听出有什么异。但是心里那一丝莫名的警兆却也越来越强烈!于是他睁开眼睛,拿出火镰,下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退入烛光的阴影处,凝神戒备,暗候动静。
不过片刻,屋内突然旋过一股微风,吹得蜡烛晃了两晃,再等烛光清亮时,那桌上已经凭空多出了一张字条,除此以外,屋子里依然没有多出半个人影来!
陆青云急忙将手一挥,那一扇紧闭的窗子便已自动打开,同时,他人已经纵身越窗而出,足尖闪电般的在窗沿上轻点,就已蹬上了屋顶。可是,朝四下里放眼看去,却也只见明星在天,一轮皎洁的明月莹莹洒洒的挂在头顶,四外皆寂。远远深巷中,微微一阵犬吠。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回到房中,拿起桌上字条看时,那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王家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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