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阅读_不灭的村庄(上部)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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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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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终于弄清楚了。

原来,今年是全县实行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以来第一次由群众自己主动上交公粮,县里特别慎重,先在北山公社试点。酸杏就主动请缨,把公社的试点争了过来,想着实地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威望,以冲淡一下前段时间因木琴争权而使自己在公社领导心目中造成的不好印象,借此重新树立往日的威信。

原以为极容易的事情,几百户的村子,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完成的。他只是与茂林和振富提前打了招呼,叫茂林在交粮的当天负责组织村人交粮,叫振富预先准备好了磅秤和麻袋。

交粮的当天,公社来了几个人坐镇,沈书记也从别的村子转悠过来,想看看试点的效果。谁知磨蹭到了过晌儿,只有几个村干部交了,群众却一份儿也没有交。沈书记当场断定,这是群众有意集体拒交公粮,连忙通知了县里。扬书记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会同公安局的人,驱车飞奔杏花村。几经调查了解,有人反映说大伙儿都在攀靠着木琴家。事情明显了,是木琴背后鼓动村人公然拒交公粮的,自己却躲出了村子,这是全县历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严重事件。

然而,在公社工作组忙活了几天后,将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放到扬书记办公桌上,扬书记认真看过后,不禁哑然失笑。

报告上写明的事件原委十分简单。因为上半年卖杏的事,使村人得出一个简单的共识,就是今后一切事情都要随着木琴干,那样就不会吃亏。这次交公粮,他们见木琴家没有动静,以为木琴又在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呐,便齐齐地等候着,再亦步亦趋地学。而木琴所以不在家,是去市里农林所联系杏林管理的事,整个风牛马不相及。

扬书记笑着对沈书记说:“老沈呀,看来木琴同志的群众威望很高哩,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的人要重用起来,我们的工作就好搞了。”

沈书记频频点头如鸡啄米。

这意想不到的事件,给木琴的政治生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公社沈书记回来后,立马找酸杏谈话,说他的年龄也大了,为党辛苦奔波了这么些年,应该歇歇啦,就动员他退下来,由木琴接任他的担子。

几次三番地做工作,谈心交流,酸杏就是不同意,这简直像要了他的命根子一样。他委屈地说:“我是办错了啥儿事,还是工作没做好给公社抹了黑呢?为啥叫我退下来,得有个说法呀。”

果然,失去了耐心的公社领导给了他一个明确说法,重新组阁杏花村的领导班子,用大票悠的办法,民主选举新班子。

那是一个夜里,大队办公室里一盏汽灯将十几张党员的脸映得忽蓝忽白。每个人都挺庄重地在一张写有所有党员名字的纸片上画圈圈。画完后,由公社组织委员杨贤德监督,茂林记票。

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刻,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屏住呼吸,听着茂林响亮的声音。那声音穿透了墙壁,站在墙外的街上就能听得到。

选举的结果,除有两票选酸杏的外,其余均选了木琴,也就是去年以来忽然变得野心勃勃的原村妇女主任。

酸杏泥儿般地瘫在了地上。

木琴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应该欣喜欲狂才对。但是,当晚回到家里时,杏仔首先叫了起来,嚷道:“娘,你哭咧?”

的确,木琴的眼眶里闪动着盈盈泪花。

茂生恨恨地道:“哭啥哩,这回该高兴呢。当大官了,更能疯了,不疯到大牢里是没完呀。”

经过了卖杏儿和交公粮两次变故后,他把官职看成了蛇蝎,看见木琴忙里忙外地疯跑,就嘟哝,最后便赌气一直不与她说话。而且,前不久,俩人竟又分床而居。茂林在锅屋里用木棒临时搭起了一张床,自己夜里躺在上面睡觉。

木琴叹气说:“看看酸杏的样儿,也怪可怜的。”

寒冷的冬天(1·1)

一九八二年冬季,料峭的寒风不时地从北山凹里闯进来,穿过干硬如铁张牙舞爪的杏树枝,呼啸着掠过杏花村上空,时时提醒着杏花村人,冬天仍然驻留未走,而春天尚还遥遥无期。

随着拥护木琴上台执政的激情和冲动过后,伴随而来的则是新的不安与惶惑。这种不安与惶惑首先表现在村领导班子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古往今来大多数执政者所遵循的定律,茂林振富们最是明了的。他们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木琴东奔西走,看木琴的脸色行事,却不肯以自己厚实的肩膀主动多承担一份重担。明眼人都明白,茂林们所怕的不是木琴,而是木琴背后的撑腰人县委扬书记。而酸杏的余威还未散去,仍然在人们的脑子里乱转悠,大多数参加投票的党员纷纷跑到酸杏跟前,解释说那两票中就有一票是我投的呢,还是跟着老支书依靠心里有底儿,别人恐怕靠不住呢。这种人心涣散的局面导致的后果是:令出难行,令行难止,并直接给了刚刚执政的木琴当头一记闷棍,这就是木琴发出的第一道指令——收拢杏林,集中管理,统一分红的决策,遭到了村人蜂拥群起的愤懑与诽谤。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村人虽然遭遇卖杏儿的失败,但他们更多地品尝到了分田到户的甜头。责任田里鼓鼓的粮粒充满了家家户户往日空瘪的粮囤,大多数人家敢用“殷实”两字标榜各自的家境了。现实的村人原本企望木琴的上台,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粮食和塞满尚处空瘪的腰包的机会。而木琴却反其道而行之,下令收回杏林。由此推断下去,第二步必会收回所分的粮田。再推之,就会把村人重新带回往昔狼狈的时光,这是村人无法接受和想象的。

在木琴主持召开第一次村民大会后的当天晚上,刚放下饭碗,木琴家里便聚集了一屋子女人和老人,或规劝或吵嚷或威胁,逼迫木琴收回成命。

后来,木琴在对已大学毕业并在县城工作的钟儿谈起这件事时,眼中竟闪烁着莹莹泪光。可见,当时之事对木琴触动之深。

木琴说,她一遍又一遍地向村人解释集中管理的好处,分散管理的害处,但没人相信。

酸枣婆娘起着高腔儿叫道:“他嫂子,这林子可是咱村的命根子哩,是咱村十几辈子人呵护成的呢。你只讲集中管理好,那叫谁来管,咋儿分红,大头谁拿?大伙儿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可不能只叫几个人享了呀。”

显然,酸枣婆娘必是授命而来,不然的话,就是逼死她也说不出这种既切中要害又极具鼓动性的话的。

于是,由规劝到吵嚷,再到威吓,木琴的处境愈来愈不利。

正在不可开胶的时候,茂生出人意料地从墙旮旯里站起来,面对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村人,愤愤地道:“二婶呀,说话要凭良心哩。崽儿他娘一心为着大伙儿,冒着蹲大牢的险,带咱找挣钱的路,心还不正么?崽儿他娘真要是坑了大伙儿,俺情愿把这房子这几个崽儿卖了陪大伙儿不成么?”

有人道:“咱不缺崽儿,也不要房子,只要林子。”

茂生涨红了脸,哆嗦了半天的厚嘴唇里,终于挤出了一句骇人的话:“咱要成心做亏心事,就叫京儿成家后生妖儿哩。”

如一记沉闷的巨雷在长者的脑中炸响,四十二年前的那夜大风又一次旋起冲天的颤栗,在长者的心中膨胀着。长者们听不得这样的赌咒,也不怀疑憨厚老实的茂生敢于讲出这话的诚意与份量了。年长者如溃军般纷纷起座离席,捂着颗“砰砰”作响的心脏仓皇四散,各奔家门。女人们见靠山已去,只得责声不断地唠叨而退。

能化险为夷,将木琴从尴尬处境中解脱出来的,竟是一直反对木琴,且因反对她而毅然分居近半年的男人,木琴得到了莫大的安慰,遂又生出了对茂生难以言状的感激,亦如茂生感激木琴当年随己回迁一样。毕竟是木琴瘦弱的肩膀,在茂生宽厚结实的胸前,终于抵御了一九八二年冬夜那寒气袭人的风霜雪雨。

从此,木琴再也没有以自负的优越无端地蔑视茂生的任何过错或指责。当天夜里,木琴满怀感激之情,把茂生搭建在锅屋里的床铺统统拆掉,又把茂生撵回到屋内的大床上,头一次主动激情地为自己的丈夫尽了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补偿了茂生半年来的空虚和焦虑。

几天后,木琴从市里请来了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说是市茶果技术推广站的技术员,来教村人杏林管理的。木琴称他秦技术员。华人小说吧电子站

寒冷的冬天(1·2)

秦技术员属于彻头彻尾的知识分子类型,这点儿村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白皙的面皮,柔弱单薄的身材,满脸的和气相儿,给人一种以和为贵与世无争的感觉。再配上一副黑边的遮盖了半个脸的如瓶底般厚的近视镜,一副十足的书生相儿。与胡老师相比,显得学问深得多了,简直就是一个小羊羔,一个大耕牛,区别大了去嘞。

村大队部里没有多余的闲屋,木琴就把秦技术员领回了家,安顿在西院,与京儿同住,吃饭就在她家。钟儿和杏仔也被搬回了东屋,以免影响了秦技术员的工作和休息。茂生在原有通着的三间屋内用秫秸扎起了一道厚厚的隔墙,让他俩睡在外间,自己与木琴睡在里间。

京儿就像得到多大荣光的事似的,跑前跑后地帮秦技术员拎书箱扛行李,还把自己睡的原准备娶媳妇用的大枣木床让给了秦技术员,自己睡在临时用木板搭就的床铺上。木琴又让茂生把家中的大八仙桌搬到西屋靠窗户的地方,权作书桌。京儿就卖力地把秦技术员的一箱书整整齐齐地摆到桌面上。

对秦技术员的到来表示出极大热情的,除了木琴和京儿外,就数杏仔了。

他跑前跑后地围着大人们转,一直想插插手,以表示自己对客人的好感,但铺床摆书之类的事情是抡不到他干的。于是,他就自作主张地把东屋全家最好的一盏煤油罩子灯摆放到了书桌上,又拿起抹布擦桌子擦灯罩,一不小心,竟将灯罩掰掉了一个大豁口儿。

茂生心疼了,抬腿踢了杏仔一脚,骂道:“败家子,这是钱买的呢。”

杏仔一脸的丧气相儿,垂着眼皮,扫兴地退到墙角,再不敢吭气。

在木琴家的所有成员中,只有茂生对秦技术员的到来表示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木琴把秦技术员领到家里,茂生一直没吭声。叫他搬桌子时,又极不情愿,只是碍于客人的脸面,不好说什么。在听到木琴要安排秦技术员在他家合灶吃饭时,茂生忍不住道:“秦技术员,我家崽儿多,乱糟糟的,你不嫌么?”

秦技术员笑眯眯地应道:“不嫌呀。我家也有娃儿,四个。我喜欢,最愿跟娃儿们玩了。”

“饭食也糟哩……”

“老哥,”秦技术员脸上的笑意愈浓,“能填饱肚子就足了。每天的伙食费我是按月交的。”

木琴急了,狠狠地瞪了茂生一眼,说:“看看秦技术员,咋儿一家人说两家话哩。有我家吃的,就饿不着你。京儿他爹针尖大的心空儿,别往心里去吔。”

秦技术员就笑,说:“说笑,说笑的,哪儿就认了真?”

茂生一脸的尴尬相,默不作声地退出了西屋。

东院的门咯吱吱地响了几下,蓦地又传来一声窑器与石头相撞发出的破旧沉闷的声响。木琴心里直哀叹那只她家最新最好的饭盆的短命,那是她上星期才从集市上买回来的。

自此,秦技术员便吃住在木琴家。

白天,木琴和茂林带上京儿,一起陪秦技术员泡在村前屋后山脚地边的杏林里。晚上,秦技术员就在有豁口的煤油罩灯下,与京儿捧着几本砖头厚的书,唧唧呱呱地谈到半夜。

寒冷的冬天(2·1)

半月后,木琴召集全体村民开大会,说有重要工作安排。这是木琴执政以来的第二次村民大会。

有了第一次大会的惊扰,村民们都担心这次开会是不是要在回收杏林的基础上,再把田地收回了,这可是涉及到每家每户的大事情。所以,全村大人小孩都准时到会,整个大队院子里一片人头晃动,还有不少人挤不进院子,就风儿不透地拥挤在大门口。

这天的天气很寒冷,呼呼的北风直往人的衣袖里钻儿。大院里却热气腾腾,人声鼎沸,比过年还热闹。小孩们如鱼儿般这儿钻出那儿钻入地在人缝儿里追逐打闹,连带起一片片叫骂喝打声。

会场前摆放着一张黢黑斑驳的桌子,挤坐着三个人:木琴、茂林和秦技术员。

木琴站起来,亮开喉咙喊道:“大伙儿静一静,咱这就开会了。”

会场上,大人们交头接耳,娃崽儿们欢跳嬉闹,嘈杂声使木琴的声音如一枚石子抛进池塘里,荡不起多大的涟漪。木琴连喊了几遍,会场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木琴转身对坐在身边的茂林说了几句什么,意思是让茂林去维持一下会场秩序。

茂林的脑袋左转右扭,终于发现振富窝在前面的人群里,便喊:“大叔,你让大伙儿静一下,咱好开会咧。”

振富立马站起来,扎煞着两支胳膊,如母鸡捕食般地前后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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