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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打火机随手指动作快速旋转,邱一业态度明朗,看不上余敏柔的狠毒,更不屑于宁微澜的伪善,“你信不信,余敏柔认罪伏诛,对她来说不过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等到景昌永安一起垮掉,她兴许要站在经贸大厦顶层大声欢呼,终于拜托麻烦,恢复自由身。”
邱振宇却沉吟许久,反驳道:“别人的苦难都不是苦难,把你换成她,可能早就已经不正常。”
邱一业即刻说:“父亲,您并不比余敏柔弱。好在我有个软弱却善良的母亲,独自支撑我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我亏欠你太多。”
“你亏欠最多的是我母亲,你需要道歉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邱振宇却不再言语了,他的烟已经凉透,双鬓斑白,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邱大状,错过的已无法弥补,握在手心里的正在流失,他站起身拍拍邱一业肩膀,这已算是近年来父子之间最亲密距离,“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开心,我愿意认罪,只是…………如果当初知道你是为报复而和微澜订婚,我一定不会答应。我们的恩怨就在我们之间解决,没有必要牵涉到其他人,最起码,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爸爸,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谁有资格无辜,就当是她倒霉,谁让她是余敏柔的女儿呢?先辞掉代理工作吧,有您在,余敏柔恐怕还要少坐几年牢,不过,显然这些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他不在意地耸耸肩,笑得轻松惬意。
邱振宇再三道歉,害她无受牵连,又要独自面对混乱局面,承担罪责。而回应他的是她不同于年龄的冷静,反过来安慰他,“邱叔叔为什么说抱歉,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多,是我们要谢谢你才对。至于说邱一业的要求,希望您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我们家的事绝不能让您做牺牲。”
邱振宇说:“我当初决定做假遗嘱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会有今天,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心怀负疚,更没有必要告诉你母亲,她……她的身体实在撑不起。”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
邱振宇起身告辞,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管外界传言,一只脚跨出门外,却仍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说:“阿宁,我一直很想问你。”
“您说——”她细细柔柔地笑着,仍旧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让人不忍伤害。
谁能借一双慧眼,分清这是虚假幻象,还是真挚美好。
邱振宇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你母亲?”
宁微澜摇头,“怎么可能呢?无论发生过什么,她始终是我母亲,我怎么可能去恨她?”微笑,眼尾唇角一一上扬,无懈可击。
“这样就好。”
留给她最后一夜,与江心画廊独自相处。
两年的努力说不上多么锥心泣血艰苦卓绝创业路,画廊的发展一路平顺,有余晋羡与霍展年共同照应,能够有多少波折?连人事筛选都经霍展年亲自过目,未得他同意,任何差错都不会有。
可这终究是她付出心力全心全意投入的第一件事,未见花开就已凋零,在余家败落的大潮中,免不了被贱卖的命运。
她带走的只有父亲的画,被重新装裱的《微澜》依旧美丽,郁郁葱葱盛开在一旁,守卫着她的起伏人生。
大闸口监狱,白日烟花盛典。
何律师问她,怎么知道洪大荣那种地痞无赖会收钱去和霍展年做对,她笑说,有人天生见不得别人好,高涵在的时候洪大荣就想尽办法跟他做对,明面上斗不过就在暗地里给他设圈套穿小鞋,怎么卑鄙怎么来,现在高涵进了监狱,剩下的对头就变成霍展年,你说陆满是霍展年要灭口的人,能让霍展年头痛,又有钱收,洪大荣不可能不应。
宁微澜说:“辛苦您牵线搭桥两头跑,佣金一定按时入账。”
收钱做事,天经地义,何必客气?他做这一行二十年,见惯花钱买命,暗中交易的勾当,做起来得心应手,水到渠成。
既然雇主如此礼貌谦卑,他也应当送上几句不轻不重寒暄,“听说宁小姐卖掉了江心画廊,是在准备移民吗?我倒有不少朋友做移民中介,宁小姐如果需要可以到府上谈。”
“多谢,不过我暂时还没有移民计划。”
兴许何律师未问出口的疑惑与世人大都相同,原以为只是富家小姐闲着无聊同浑身刺青的古惑仔找刺激玩一玩而已,谁知道人家动了真感情,变卖家财也要救对方一条烂命,实在是千古奇闻,足够著书立传流传千古。
但在宁微澜眼里,钱与钱不同,人与人亦不同。
还有多少爱剩下?就算有始有终,做最后交代,回赠他在青山的风雪里英雄式的闪亮登场。
这个年代,坐牢才不是好吃好喝佛爷一样供着。
要吃饭就要劳作,教你多劳多得老实生活的道理,一连三天做烟花炮竹厂代工,严格执行安全生产归责,撵引线,装火药,高氯酸钾与铝镁合金侵蚀着双手,机械劳作,好几个小时不停,重复再重复,脖子都要负荷不了头颅重量,下一秒咔嚓一声折断,血流成河,如烟花一般绚烂。
谁在上铺阳*痿早*泄的二傻子依旧死皮赖脸坐他旁边,只是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鬼鬼祟祟频频回头,等到坐后排的刀疤佬终于跟他点头,突然间像是注入大剂量兴奋剂,一瞬间窜过来紧靠着陆满,神神秘秘地说:“陆满哥,一会刀疤哥放火,大家都往外逃,你就趁乱往西塔楼走,那里的守卫已经收了钱,不会拦你,你记得一路往北跑,高速出口不远处有一辆货柜车在等你,直接开到码头,你现在接应的渔船里躲一阵,凌晨三点有船带你走。”
陆满皱眉,并不相信,“你少他妈发神经。”
“哎呀!这么好的事你怎么都信呢!有人出钱打点,放你一条活路,你居然还不信,你发神经还是我发神经?”
悉悉索索交谈引来狱警的眼神警告,手上做花炮的工作不停,陆满压低了声音说:“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走?”
“我又没犯多大罪,干嘛冒险逃走,你就不一样了,抢劫是重罪啊,听说你们还带了枪,那是重上加重,法官不判你个十年十五年对不起工资。再说了,我跑出去,又没人给我准备钱出国享福。”
“是……谁?”
“上头的人没说,我也不知道,噢,有一句话告诉你,出去之后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怎么,陆满哥,是谁呀?对你这么好。”
起初是无声的笑,尔后是苦涩的痛。陆满的面色变幻莫测,喜怒哀乐一时揉杂在一起,画一张涂满油彩的小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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