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来这冷宫也不是第一次,可是幽若仍旧觉得怵目惊心,不由得感叹这世间的最极致的荣华和落寞竟可以如此毫无缝隙的同时滋长在这皇宫之中!多么荒唐又情理之中!
君王恩宠不再,锦衣玉食不再,门庭若市不再,唯有长夜寂寂,青灯烛泪,红尘滚滚却却再也与他们无关,一生所爱所系的男人早已拥着其他风华女子嬉戏缠绵。
如果不能参透这其中心结,即便在这冷宫之中也未必能够从此清心寡欲,就像方才那些疯言疯语的女子。
并不是每个被贬入冷宫的女子都会发疯癫狂,至少在幽若这几次来冷宫所见的景况是如此,多半是郁郁寡欢,独自饮泪,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直至蜡炬成灰泪始干。当然也有一些参透红尘的女子在这冷宫中能够过着清冷自在的生活。
知道这一点,也让幽若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的确没有错,也许在这里过他一两年清寒幽静的日子,他就不会记得曾经有个叫杨幽若的贤妃,到时候要走要留可就是她自己说了算了,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她的。
况且这冷宫真的很有开发的潜力,不论在人力资源还是在物理资源上,都有她英雄用武之地,相信在这儿的日子比对着那些张牙舞爪的妃子惬意多了。
她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冷宫中似乎住了一位比较特殊的女子,这里的人都唤她袁妃,可是分明不可能是那个先帝的袁妃,却也不大可能是他的妃子,这女子看着少说也有三十了。
更让幽若惊诧的是,这冷宫的那些一大把年纪的管事和嬷嬷似乎都对她十分敬畏,全然没有对待这里的其他妃子的刻薄尖酸。
……
“见过贤妃娘娘!”谢晋原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贤妃娘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冷宫之中。
幽若一惊,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之中,被眼前突如其来跪地叩拜的身影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暗自松了一口气,俯身相扶,浅笑道:“谢大人快起,我说过多少次了,大人不要一见了我就如此多礼。”
谢晋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依旧儒雅清俊的老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望着幽若打趣道:“老夫这副老骨头老咯,不管用了……这一看到年轻貌美的姑娘家,他自个儿就自发软了下去!”
“您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不怕这副老骨头被拆咯!”
幽若失笑,对于这位数次救自己于危难的老御医,没来由的有几分亲切感,只要他不在场,这老先生还是颇为幽默的,有几分周伯通的骨髓,接触多了,对着他的时候也就少了一份戒备。
“呵呵……娘娘不会这么狠心吧?”
谢晋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逗得幽若身后的如意和秀儿都掩嘴低笑,这谢御医每次来归宁宫不是蹭吃蹭喝,就是抱怨那包公公多么幼稚,殊不知自己的言行也幼稚的可以。
扬眉瞪眼,唇边勾起一抹奸笑:“那可不一定,如今我可是这后宫里最嚣张的妃子了,这德妃娘娘现在还在坐月子,说不定我这长舌妇就到皇上跟前汇报一下大人的恶行!”
虽不知这谢御医为何独独对皇上如此敬畏,幽若还是忍不住吓一吓这表里不一的老顽童。
“哈哈……”
爽朗清亮的笑声响起,在冷宫中久久回荡,好似吹皱了一池平静的湖面,掀点涟漪。
谢晋看着眼前这位虽是年纪轻轻却内蕴光华,深沉聪慧的女子,自然知晓最近关于这贤妃的一些个流言源自何处,若不是她有意为之,只怕那些人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也绝非易事。
他也算是在后宫呆了四十多年,对于这贤妃娘娘未雨绸缪的心思,除了敬佩也无话可说,这皇宫本就是一个吞血蚀骨的地方,这样清雅出尘的女子自是不会甘于滞留。
可是他也忍不住为了皇上惋惜,错过她,也许是皇上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如他自己也曾经错过一生挚爱的女子,那种蚀骨镂心的痛楚是历久弥坚,渗入骨髓的,除非没有真的爱过。
“娘娘好自为之!”
谢晋望穿幽若带笑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似在劝慰,更似警告,只怕皇上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她蒙骗过去,作为一个御医他再清楚不过那归宁宫里的药味是何用处。
倏地抬眸,笑容敛去,幽若忍不住担忧起来,这谢御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到底是何意呢?
眼眸带笑,幽若故作迷糊道:“不知大人是何意思?”
“娘娘多虑了,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老臣效劳的,老臣一定义不容辞。”如果能够帮助一个女子逃离这深宫厄运,他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值了,他再也不要看到任何任何女子步她的后尘。
幽若抬头看着谢晋全然没有玩笑的模样,也许她真的可以相信这位老人,毕竟她和他相处的不错,而且自己和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利益相关。
“日后我定有需要劳烦大人之处,,幽若先在此处多谢大人美意。我还有其他事,先行一步!”
幽若说完,轻鞠了一躬,往夏淑妃所住之处走去,眉间笑意渐失,眸光深邃清澈,这老头在警示她什么?难道她泄露了什么?
也许……她该加紧步伐,或是做得过火一点,逼真一点……
[后宫诡谲:第十五章盟友]
“救命呀!……救命呀!”
尚未到夏淑妃所住的冷月斋,就先听到了一阵哭嚎的求救声,接着就看到了夏淑妃的贴身女婢仓惶的从屋里跑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一只手臂上满是血痕。
“哈哈哈……你这狐狸精,哪里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夏淑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剪子,紧跟着那女婢疯狂的叫嚣着。
幽若正想嘱咐秀儿上前阻止,却见那女婢磕了一下,整个身子瞬即朝着地面砸去,脑袋撞上一块硕大锋利的石头,血流满地,当场死亡。
“啊!”夏淑妃一声惨叫,脸色苍白,扔下剪子就跑回了屋里。
幽若看了那女婢死的惨状,忍不住以手掩面,闭眼长叹,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在她眼前陨落了,是否是恶有恶报呢?这个曾经仗着夏淑妃也算横行霸道,如今又在冷宫肆意欺凌“疯癫”的夏淑妃的女婢,到头来,却落得这样可笑的死法!
“小姐,别看了,不吉利!”如意在一旁小声嘀咕。
幽若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的尸身,沉痛之色溢于言表,无言的踏进冷月斋,却没有注意一边一抹白色的身影,也就是那冷宫中的迷样人物袁妃。
“不是……不是……”惊慌的低喃声断断续续,夏淑妃抱膝坐在墙角,杂乱的头发披在颤抖的双肩上,全然没有往日那艳绝六宫的姿容。
幽若欲上前,却被秀儿拦住:“娘娘……”
“没事!”幽若挡开秀儿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缓步走到夏淑妃跟前蹲下来,双手正要放上她肩头,却被她一把甩开,一个踉跄就跌倒在了地上。
夏淑妃死命的挥着手臂叫道:“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没有……”
“你冷静点!”幽若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稳住她,见她仍旧仓惶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吼道:“冷静点!”
被幽若这么一叫,夏淑妃终于静了下来,颤抖的双手攀着幽若的手臂,凝望着她,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幽若抚着瑟瑟发抖的夏淑妃坐下,叫秀儿倒了一杯茶,才转身把着她的肩膀道:“冷静点!没事的……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其实当初来冷宫探望这夏淑妃,完全是出于道义吧,她虽不是悲天悯人之人,但也对于一个曾经也算是一同身陷囹圄的人还是有些特别的,那些日子她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更何况这女人失却了孩子又失去了所爱,如此的孤苦无助,不能不让她心中颇有感触。
如果她略施援手能够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对她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损失,毕竟眼前这女子还是有让她欣赏之处的,在看清帝王的薄情后义无反顾的退出,她和她,也算是有共同语言。
第一次来冷宫,实际上是以探望她为名,行观察之实,却不料传出她到冷宫找夏淑妃茬的流言,既然如此,她就来个顺水推舟,三番两次来“找茬”,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么,对吧!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他对你不同!”夏淑妃抬头凝望着幽若,幽幽道来。
对于眼前的女子,她不能不承认她是感激的,在失去一切的时候,她装疯卖傻却躲不过她那锐利的双眼,原以为她会对自己不利,却不料她处处相助。
初始,她只以为她笑里藏刀,包藏祸心,渐渐的才明白,其实她只是在利用自己……也不能这么说,用这贤妃的话说,她们是在相互利用。
的确,她们在相互利用,只是似乎她利用她多一点,因为她实在不明白这贤妃这样作能够得到任何好处,毕竟皇上待她不同,否则当初在昌州也不会有那震天一吼。
可悲呀!她为他生的皇子居然不及一个宠妃!而她也直到那一刻才明白,这皇上有多绝情,唯独对眼前这女子,也许是唯一一个他真情相待的女子,往日那些后宫妃嫔和她没什么区别,她们从来没有得到皇上的爱!
这女人是如此幸运,幸运的足以让天下女子嫉妒,所以她更不明白为何她要逃离皇上身边?
“有何不同?”幽若失笑,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盟友道:“也许当年你于他而言也是那么的不同……”
不急不慢的梳着她凌乱的发丝,缓缓道来:“就如你这头长发,稍作打理,依旧乌黑如云,只是你无心再去顾念,再黑再亮又如何?只是长的徒增烦劳……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不同之处也许在他眼里就变成了庸俗鄙陋之处。”
幽若点到即止,多说无益,没人能真正理解她的所思所想,她亦不求他人理解。
人说:世间最是脆弱是情感,最是坚韧亦是情感。只是如今她却只感觉到前者。
夏淑妃一震,望着铜镜里那喃喃自语的身影,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的梳理出一个精致的发髻,淡然出尘的姿态,宛如一缕轻烟,只是来这尘世走一遭,似乎猛然间发现这女子能够让他另眼相看的内在了……
“我什么可以出宫?”罢了!等她出了宫,她是死是活和她何关?原本她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出宫,只是既然她愿意帮她,当然不能错过时机。
“很快!不大可放心,我说到一定做到,只是到时候你会“死着”出宫。”看到夏淑妃惊讶的瞪着双眼,幽若失笑,补充道:“不过,当然还会活过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声音高了几分,似有责问不信。
“我不杀人……而且如果你不是死着出去,我这“恶妇”之名怎么落实?你不会以为我会傻傻的把你送出宫却什么也捞不着吧?”唇边吟着讽笑,似在讥诮自个儿精明的算计。
这夏淑妃可以说是她手中目前为止觅到的最后一张王牌了,要真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的良心还是会相当受谴责的,她还不想晚上睡不着觉!得不偿失的事她可不干!
“我没得选择,不是么?”夏淑妃望着镜中发髻整齐的自己,苦笑着说。
[后宫诡谲:第十六章揽罪]
幽若出了冷月斋,看着那依旧躺在地上的女尸,若有所思,也许这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对着一旁的秀儿道:“你去找管事来!”
这西华宫的管事嬷嬷一听是幽若召见,哪还敢怠慢,连忙赶到,蓦然见到那夏淑妃的女婢惨死在地上,而那贤妃娘娘却慵懒的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没来由的胆战心惊。
“老奴参见娘娘!”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幽若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眉头微蹙,有点后悔怎么当初不留的长一点,否则也可以带几个金光灿灿的护甲唬唬人,是吧!她真是够笨的哦!
“知道本宫昭你来所为何事么?”低吟出声,却是威严冷肃,吓得那老嬷嬷答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请……请娘……娘娘明示……”
幽若低笑:“怎么嬷嬷没有看到么?这么个大死人就躺在你跟前也看不清?难道是嬷嬷眼瞎了?”说着就伸出手在那老嬷嬷眼前胡乱挥着,真是煞有介事!
哎!别怪她,她也不想吓老婆婆,其实她向来是尊老爱幼的,只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呜……老婆婆,你就委屈一下,改天我让人给你送些珠宝来,好让这归宁宫宽敞一些。
那老嬷嬷连忙道:“老奴……老奴没有眼瞎!”都说这贤妃娘娘行事诡异,就连她这才后宫呆了几十年的老嬷嬷也参不透这娘娘如今是喜还是怒。
“哦……那就是看到了!”幽若貌似恍然大悟,接着朝着那女婢的尸体努努嘴,淡淡道:“诺……那女婢不识好歹,惹恼了本宫,本宫一生气就拿那把剪子把她三两下给杀了……”那清淡的言语呀!好似在说午膳的饭菜不合口味,我就给倒了。
那老嬷嬷伸手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干枯的老唇颤巍巍道:“老……老奴……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奴才是自个儿不小心跌……跌倒的!”
幽若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俯身对着那老嬷嬷道:“呀!老嬷嬷,您不仅这眼瞎了,难道这耳朵也不灵光么?方才本宫不是说了么,这丫头是本宫不小心给三两下杀了!”说着还嘿咻嘿咻的在脖子上划了几下!呜!其实她倒是真的想试试杀人是什么滋味……
“小姐……娘娘……”如意和秀儿同时低呼出声,两人怎么也不明白这幽若最近是怎么搞的,对那些流言一点也不理会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惹祸上身,这帮那淑妃也就帮了,难道还要帮她扛罪不成?
那老嬷嬷频频在地上磕头,仓惶哀求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怎么这贤妃娘娘这么怪呀,到底要她怎么说呢?她在宫中这么多年,这种情况遇到多了,不都是这么处理的么?
幽若挥手示意如意和秀儿莫出声,悠然站直身子,随意的抖了抖裙摆,居高临下看着那老嬷嬷,厉声道:“抬起头来!”
那老嬷嬷双肩斗得厉害,好半会才勉强抬起头来,额上汗水直流,却不期然看到了幽若唇边不明意味的浅笑,越发觉得老命休矣。
“本宫怎么说的,你就怎么给本宫传出去,明白么?”眸底染上一沉素黑,凌然不可犯。
“老……老奴明白!”怎么会这样???真是百年难得一见!这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幽若取下头上唯一的一根发簪,递给那老嬷嬷,道:“要是有人问起嬷嬷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嬷嬷可知道如何回答?”
颤巍巍的皮包老手接过那贵重却雅致的梅兰蝶头簪,老嬷嬷心领神会道:“老奴……是……是无意中看到听到的。”
知道自己的目的一半已经达成,幽若俯身扶起那老嬷嬷,眼眸染上亲和笑意,道:“那就劳烦嬷嬷了!”说完就转身走开了,留下一脸惊疑的老嬷嬷。
这贤妃娘娘真是怪了!!!怎么方才看着却是这么亲切舒坦呢!老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定主意今日的怪事就算说给被人听只怕他们也不会信的,哪有妃子会嫌自个儿的名声不够坏的?
幽若笑望如意和秀儿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一手牵着一个,沉声道:“不要问为什么,也许不久后你们也要随我住进这冷宫了?”
见两人越发惊诧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道:“怎么?你们想要抛弃我了?……呜,枉我对你们掏心掏肺的!”说着就捂着胸口,一副心痛欲碎的模样,晶亮的眸子闪着慧黠的锋芒。
如意和秀儿对幽若的所作所为虽不是十分清楚,但毕竟在她身边一年多,多多少少能够参透一点,对任何事都不冷不热,随性洒脱的娘娘是不会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除了“同流合污”她们还能怎样?如今只觉得上了贼船,对于这深藏不露,偶尔游戏人间的主子,她们也只有舍命陪君子的分了,哎!毕竟要找这么可敬又可爱的主子实在是相当不容易的!
……
要说这贤妃娘娘如何把这后宫搅得七荤八素吧,那可真是罪行累累,这是宫里的人最近半个月达成的共识,原来这贤妃娘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流言盛传之前就有个浣衣房的女官因为得罪了贤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就让贤妃娘娘打得半月下不了床,如今又有一个婢女因为惹恼了贤妃娘娘就被了性命,真是越来越心狠手辣呀!
原来这宫中的婢女太监都听闻这贤妃娘娘心地宽厚,温婉娴静,个个争着要到归宁宫当差,这下好了,一听这贤妃娘娘就腿软!
这下她这“恶妇”的名声算是做实了,不是么?这是她接连三夜独守空闺,也是第二十七个失眠之夜,因为身旁没有他。
可笑的是,她居然清清楚楚记得……
[后宫诡谲:第十七章追思]
月色渐深,春寒料峭,只是这朝阳宫却是一夜烛火未歇。
那慵懒的倚坐在窗台的男子,手中执着白玉酒壶,时不时的仰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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