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走上台去，头脑嗡嗡作响，他有点晕，他仿佛听出热烈掌声中的讽刺意味。他径直向签约台走去，但被跨上一步的关刀拦住。关刀指示他应该向各位站着的助签领导握手。丁小卫不懂这个礼节，此前五十九对签约人也没有人这么做。丁小卫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关刀带着他从小到大与各位领导握了手。
丁小卫发现这一举动很有意义。给站着发急的各位领导打了强行剂似的立即振奋起来。
然后，关刀和丁小卫双双走上签约台。
在他们埋头签约的时候，礼仪小姐把十几杯干红捧给了助签领导，一人端过一杯举在面前，等着开喝的命令。很快，丁小卫在自己炮制的甲方乙方协议文本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几乎同时，关刀也签好了大名。两人同时站起来，握手，端过小姐托上来的干红，碰杯。“干杯。”关刀一口喝干，鼓着腮帮嗡嗡几声才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而这时，市长才宣布，为二百五十亿元的六十个项目的成功签约干杯。
丁小卫不失时机向关刀杯子里倒了一半干红，和关刀一同走到助签领导面前一一碰杯，表示祝贺。丁小卫放下杯子，拿着文本下来了。没等落座，市里工作人员把他的文本要了去。
他很奇怪，签约不给文本，怎么执行，签了字要有法律责任的。他不想给。市里工作人员说都这样。丁小卫这才发现，没一个签约的人持有文本，怀疑这样的签约究竟有没有效。但毕竟.他在不到九个小时内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而且没有任何破绽。
他为自己庆幸，因此他一身轻松。
仪式结束，所有人直奔宴会厅。丁小卫看见关刀在地级市领导陪同下款款步入宴会厅，除了关刀脖子上的那条领带，现在，丁小卫与关刀没有什么瓜葛了。丁小卫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了，因为很简单，好酒好菜吃喝过了，给你垫了嫖资，让你风风光光上了主席台，马上还要上电视，你帮了我，我也抬举了你，彼此互利，双赢。丁小卫没有什么担心的，更没什么可怕的，一切都干得非常漂亮。左逢源给他竖了好几次大拇指。吴中友骂他：“看不出来，小卫你小子还有一手啊，一鸣惊人啊。”连马跃进也说：“好，你抓条大鱼，有这些就够了，没给白水市丢人现眼。没让自己现场出丑，足矣。”
夹在人群中走进宴会厅，经过主桌时，丁小卫看见主桌上的餐位卡有关刀的名字。于是，他找一张离主桌背着关刀方向的座位坐下来，放眼满满的六十桌宴会，多大的开支啊！丁小卫想，看看面前桌上的客商，拖儿带女的妇女，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一个老者。丁小卫心里嘀咕，这些都是客商？宴会开始了。丁小卫不声不响吃着菜，因为他最后一个签约，桌上人都认识他，纷纷敬他的酒。他推辞不会喝。
隔桌的左逢源通知他，吃完饭马上进房间收拾东西，下午返回。丁小卫匆匆吃了几口，从小门溜出来。
刚回到房间门铃响了。丁小卫开门，关刀堵在门口，整整一堵墙似的。丁小卫边退边说：“请进。”
关刀一脸和气，一只手拉开领带，说：“整死我了。怎样，丁书记，咱们够朋友吧？”说完，把领带扔在床上。
丁小卫怕他追上来，可越怕越遇鬼，不知怎么，自己悄悄行动，却让关刀发现跟了进来。他就是怕关刀要情，可关刀硬是逼上门来了。
既然关刀不明说，丁小卫也就想装糊涂跟他周旋。丁小卫没有急着收拾行李，以防关刀发现，只是掏出烟来给关刀一支，请关刀坐下谈，自己则坐在床边上，强装笑脸，说：“一回生，二回熟，关老板有机会到我那去找我。”
关刀说：“不找你找谁，咱们有缘啊！”关刀话锋一转说，“我看你们市里对招商引资可够重视的，头头脑脑全来了。”
丁小卫说：“可不是嘛，招商引资是第一政绩嘛，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市里说了，市场经济条件下，资金从纵向流动转为横向流动。也就是说，不再是从国库里拨出来，而是从老客商的口袋里掏出来的，不热情服务，不给老板让利，老板能掏腰包吗？”
关刀说：“啊，掏别人腰包不容易，老板挣那点钱，也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啊！”
丁小卫怎么听怎么觉得关刀话里有话，看样子，今天丁小卫要是不给关刀点好处，就很难走出这家宾馆了。丁小卫心里发毛，但表面上还保持平静。他说：“今晚再请你喝啤酒，怎样？”
关刀说：“你把我到西部谈项目的事耽误了，我哪还有心思喝酒。你不是马上也要离开了吗？”
丁小卫像被人剥了伪装，露出丑陋的面目。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我想起来了，我昨晚就想，关老板帮了我大忙，我一定得好好感谢关老板。咱们后会有期，来日方长，还请你多关照啊。”
关刀笑笑，没有回答。
丁小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说：“给，你的会务费。”
关刀毫不客气地接了下去，数了数，正好五百，揣进上衣口袋。
丁小卫突然发现，关刀哪像个老板，分明是个地痞流氓。
关刀收了钱，站起来，说；“今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给我打电话。”
丁小卫也客气说：“欢迎你到我们那考察。”
送走关刀，丁小卫向卫生间啐日唾沫，想，“用着你个屁！”回头一想，不觉好笑，自言自语，“这是他妈哪门子招商！”
十几分钟后，丁小卫坐上本市的考斯特离开这座南方名城。“奋战一夜，实在熬不住了，一路睡去，不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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