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三月，天气还颇为寒冷，即使在阳光明媚的正午，人们也需要穿厚厚的棉衣抵挡寒气。而位于容克城郊的帝国军事学院的校场边，却坐着这么一个特别的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年纪，头发蓬乱，原本很英俊的脸上胡子拉茬，赤裸的上身披着一条破旧的毯子，露出一身雄健的肌肉，下身穿着一条脏兮兮的马裤，脚下拖拉着一双板鞋。他蹲在校场的路石上，一手擎着一支烟管，一手揉搓着露出板鞋外的脚丫子，大大咧咧地朝校场中一队挥汗如雨的新兵喊道：“兔崽子们，给老子跑快点！看你们那副娘娘腔的样子，像个爷们吗！”

这个人，便是帝国军事学院第一教官，绰号“牧疯子”的牧神风。别看他脏兮兮的邋遢样，十年前，也是同左枫寒一起从这里毕业的优秀学员，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之一。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留在了帝国军事学院，成为了这里最怪异也是最优秀的教官。他训练出来的是全学院最优秀的学员，却屡次因为个人作风的邋遢和对上司的不尊重而无法得到升迁。直到今天，他还是一个每月只有五百帝铢收入的三等军事长。然而他并不在乎职位的高低，依旧以自己的方式过着自己的生活。整个帝国军界的人提起“牧疯子”的名号，总会是一脸的敬佩和一脸的无奈。

一口浓浓的烟吸入，把他呛了个跟头。他正用刚揉搓过脚丫子的手擦着呛得难受的口鼻，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牧教官，牧教官，帝都有人来找你了。”

“什么牧教官，真难听，”牧神风懒洋洋地应道，“叫我牧疯子。是哪个王八蛋闲的没事来找我啊？”

慢吞吞地磕了磕烟管，他屐拉着板鞋站了起来。校场门口悠悠停住一辆马车，一位独臂将军笑容满面地下了车，远远地招呼道：“牧疯子，你还好吗！”

牧神风哼了一声，回答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你。”抖了抖身上的毯子，重新坐了下去，慢条斯理地装起烟来。

来人正是左枫寒。牧神风与他是同一届从这里毕业的老战友，一见面自然格外高兴。左枫寒也不管他身上那股刺鼻的沉垢味，嘿嘿地陪笑着坐到他身边。

牧神风点上烟管，悠悠吸了一口，斜着眼睛看了看左枫寒的断臂，道：“听说你在远西受了点儿伤？”

对这位老战友，左枫寒非常了解。当年要不是那一桩事，他也许会成为比自己声名更显赫的将军。经历了那桩事的打击，牧神风性情变了很多。左枫寒知道虽然他嘴上问的轻蔑，心里却并没有看低自己。他笑吟吟地道：“是受了点儿伤，不过没大问题，这不是还活生生的吗？”

“哎，你多好啊，还有个出力的地，像我，也就只能蹲在这里看着这群新兵崽子上蹿下跳咯！”牧神风轻咂一口烟，话语里藏不住的失意也冷嘲热讽。

左枫寒微微一笑，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所以我今天给你送来一个差使，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差使。”

牧神风斜着眼睛问道：“什么差使？”

“教一个学生，”左枫寒指了指远处刚刚走下马车，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宇动阳道，“一个很不一般的学生……”

“兔崽子，看什么看，都给我好好练！再敢走神罚你们多跑两个时辰！”牧神风突然提高嗓门大喊一声。刚刚偷看了几眼的学员们立刻扭回头去，吆喝着重新操练起来。

牧神风重重哼了一声，转头问道：“哎那个你说什么来着？”

左枫寒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给你带来了一学生……”

“不要！”没等他说完，牧神风就跳了起来，“我带的新兵崽子够多了，你还给我找这没趣的差使！”

左枫寒压低嗓门，悄悄在他耳边道：“他可是凌易语公带到帝都来的，老司事艾斯倔塔亲自赐名，国王陛下，洁西卡公主，华宁教皇一齐举荐的新秀，前途不可限量！”

“别拿那堆名字来压我，牧疯子不吃这一套，”牧神风不耐烦地道，“在我眼里，一个新兵，不管他是王子还是乡下来的穷小子，没进我的门，都是一堆狗屎。”

“你真的不教？”左枫寒收住了笑容。

“不教！”牧神风重重哼道。

“确实不教？”左枫寒已经板起了脸。

“还要我说几遍？”牧神风扭过脸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千真万确不教？”左枫寒严肃地站了起来。

“有能耐你逼我啊！”牧神风挑衅似的道

“好！”左枫寒突然退后两步，神色凝重地单臂立正，以长官的命令呵道：“帝国军事学院三等军事长牧神风听令！”

这是任何一个低阶士兵必须无条件服从的真正的将军令。隆隆的军令声滚过校场，震得一队队学员停下了手中的操练。齐刷刷的目光中，牧神风条件反射般腾地站了起来，以标准的军姿回答道：“牧神风听令！”

“我命令你担任这个学员的教官，不管他是狗屎还是良玉，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教成超越帝国军事学院三百年里最优秀的毕业生。要是完不成任务，你就自觉地到我营前领三百军棍，然后滚回老家种土豆！三等军事长牧神风，你明白吗！”

“明白！”牧神风身子站得笔直，掉在脚边的烟管灼烧着脚面上的皮肤，滋滋地冒起青烟，他却如铁人一般不为所动。

左枫寒定定地看着站得笔直的老战友，忽然俯下身，拣起地上的烟管嗑了几下，别在了牧神风腰间。他叹了口气，悠悠地道：“阿风，我知道那件的事你一直耿耿于怀。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看不开。说真的，今天我给你带来的这个学生真的是非常非常优秀，如果我不是个残废，我一定会教他……阿风，希望你能理解我，也希望你这个帝国第一疯子教官能够把他教好。我……谢谢你了！”

“阿风”，“阿风”，两声呼喊，唤起了当年青春昂扬的回忆。那时候他们欢笑着并肩训练，那时候他们相扶着征战沙场。十年的风雨沧桑过去，身份已有天壤之别的两人间悄悄生出对那时的怀念，这是何等温馨的回忆！牧神风鼻子一酸，一股热泪涌了出来。他轻轻擦去眼泪，笑道：“枫寒，放心吧！就算是一堆狗屎，我也会把他教成全帝国最优秀的骑士！”

紧紧的拥抱，依依的告别，左枫寒登上了返回帝都的马车。牧神风呆呆地目送良久场，忽然重重咳嗽一声，冷冷地喊道：“那个新兵崽子，你给我过来！”

正午的阳光下，牧疯子斜着眼睛，细细地看着左枫寒托付给他的这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学生”。精致的五官，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瘦弱的四肢，风一吹似乎都能吹到的身段。牧疯子一对大眼睛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可以同“优秀”两个字有关联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头，沉沉地道：“我叫牧身疯，帝国军事学院三等军事长，你可以叫我牧疯子。从今天开始，我将是你的教官，负责教你马术、剑术、体能、兵法、骑士礼、野外生存能力和简单医疗知识。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宇东阳。”小宇平静地回答道。

牧疯子微微有些不爽。在他心中，体力弱点，没关系，皮肤太白，没关系。他最看不过去的就是娘娘腔一样细嫩的声音。

“你知道军事学院里最重要的军规吗？”

“知道，服从教官的一切命令。”

“好！现在我命令你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

“宇东阳。”小宇的声音依旧平静如谁。

牧疯子大怒，吼道：“大声点，我听不见！”

小宇的声音根本没有变化，还是那句平静的“宇东阳”。

“太可恶了，你这是对教官的极度不尊重！”牧疯子气得暴跳如雷，“你给我绕着校场跑圈，跑到你能大声喊出来为止！”

宇东阳看了看那宽阔地一眼望不到头的校场，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

*

帝都城外宽阔的校场上，一个瘦弱的少年刷刷地奔跑在沙石铺成的道路上；西方万里之外的塔古丛林中，一千余匹战马疯狂地奔跑在荆棘遍地的密林中。两个同样被命运羁绊的“幸运儿”在不同的时空进行着相同的行动。未来他们相遇的时刻，便是一段旷世情仇涌起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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