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是在大学军训的时候认识李计然的,那时每天军训结束,我们都有一个悠长的晚上,而我总是拿着一副象棋到各个寝室找人下棋。那个时候,我自以为在象棋方面属于业余专家级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和李计然下过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专家,什么是业余。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属于《棋王》里王一生一类的人物,是个棋呆子。象棋上下不过他,我便缠着他跟我下各种棋,飞行棋、斗兽棋、陆战棋、国际象棋,直到我攒够了钱买了一副围棋找他下的时候,他才告诉我,他不会下围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像藏着什么东西似的,我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所以断定他心里肯定有很多故事。探听别人的故事正是我闲暇时最大的乐趣。悲伤的人最怕听到别人的幸福,而听着别人的悲伤却能给我以极大的心理满足。我于是动机不纯的跟他套近乎,打听着他高中的事。
李计然略微给我讲了他高中时那些天方夜谭似的故事,他告诉我,林暮高考后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陈煜则真的考上了美校,刘浪报了某所大学的国防生,而且定向西藏,也被顺利录取,林小路高考发挥正常,考入了中部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朱开四也发挥正常,落了榜。说到朱开四,李计然一脸笑意地说:“我不久前看到那小子的qq签名档上写的是‘进入复读班,发现一切没变,桌椅没变,课本没变,成绩没变,一塌糊涂的生活也没变,这才发现:妈的,原来高中是要读四年的!’”
说这些的时候,都已经正式开学一个多月了,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我和他并肩坐在一个人工湖边,在我们身后,是一座废弃的花园,凉爽的秋日里,荒草一大片一大片地倒在地上,褐色的泥土从草缝间冒出来,似乎是想融入那一片澄澈的蓝天,花园里没有了开放的花,也没有活着的树,然而在某个角落里却还有蝈蝈斗嘴,蛐蛐打架,有蚂蚁们在红得触目惊心的枫,傻傻地笑,村里人当面背后地骂着:真是羞死先人了!
六指儿本姓陈,陈姓也是一个外姓,只是搬来的时间稍为久远一点。陈姓一家传到陈祖德手中的时候,陈家坟园里已经埋了四代人了,可是在李家村的人看来,他们还是外来户。陈祖德是六指儿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李老太爷家里做过长工。他比李老太爷年长,李老太爷还要称呼他陈哥,陈祖德的老婆是李计然的祖父帮着讨的,是罗家山里的女人,她嫁过来后,人们便叫她陈大婶,名字倒渐渐被遗忘了。
陈祖德在李家做长工的时候,有过不少故事,有人说他曾一个人把被罗家山里下来的土匪劫上山的李计然的祖父背下山来,有人说他在解放战争的时候,曾将败退到李家山的一支国民党军队带入大山深处,导致这一股部队的全军覆没。这些事从那些老一辈的口中讲出来,已经成了李家村的传说。李计然没有见过陈祖德,李计然的父亲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陈祖德就成了陈家坟园的第五代传人,陈祖德的死也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在李家讳莫如深,李老太爷至死也不肯吐露一点关于陈家的事。华人小说吧电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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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陈祖德死于正要见到曙光的那一年,1960年,农历庚子年,古书上批着:“岁在庚子,虎狼满山川,人民多暴卒。春夏虽淹流,秋东多饥渴。河水冲断船,晚稻收不全。百钱换升米,遍地虫害田。”芒种之日又连着下了阴雨,“四月芒种雨,六月火烧埔。”到得伏天,果然大旱,一个多月,滴雨未见,田里的裂缝容得下一只脚,地里的玉米颗粒皆无,李家大塘内,除了正中央尚有些水供全村人畜使用,塘坎干得豁了一道道口子,如同摔在了地上裂而未碎的搪瓷碗。山上的草一片枯黄,仿佛提前进入了秋天。全村的猫狗纷纷离家出走,成了流浪猫流浪狗。
这个时候,白云镇已不叫白云镇了,叫白云公社,李家村也不叫李家村了,大部分被划成了第十生产队,村长也不叫村长了,叫大队长。这个时候,陈祖德已经有五个孩子了,二男三女,大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小儿子也已经两岁了。本就是困难时期,偏又遇到旱灾,大食堂里每天也只能杂粮配清汤,一个个吃得脚虚人浮。队上的仓库里倒还有一些粮食,可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开会都不同意发,说是要“勒紧裤腰带,还苏联的债”。
人活着要吃饭,人们各有各的过法,有半夜把队地里没籽的玉米偷来和着玉米棒子放到磨盘里磨,磨出来当粗粮吃的;已挖过一通的红苕地里,烂红苕淌着黄水,稀里哗啦地喝下肚去,倒也香甜,晚上肚子稀里哗啦地又拉出一滩一模一样的黄水来。陈祖德找的法子是偷队上的公粮,毕竟是进过土匪窝的,有胆量,也有身手,尽管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开寻常的锁也不过几秒钟,比用钥匙还快。陈祖德偷公粮,不是晚上(晚上守仓库的人睡在里面守),而是正午,正午的太阳贼大,晃得人晕,几乎所有的庄稼汉都回屋睡觉去了,全村除了几只找水喝的流浪狗,几无人烟,而守仓库的人多半也受不了这酷热的煎熬,把门一锁,跑到仓库后面的竹林里坐着抽旱烟去了。
守仓库的人叫土狗,这个名号是生产队长赐的,生产队长看见瘦得皮包骨头头发蓬乱的土狗在村里走的时候,哈哈大笑:你们看xxx,他妈就像一条土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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