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_益生堂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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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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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达宣走了,玉芝忙着炸麻叶、麻果、肉丸子、绿豆丸子,炒瓜子,炒花生。家礼对玉芝说:“你把章伯送来的腊肉切一半儿,我给学贤他们送去。”玉芝就切了一半儿,用绳子系了递给他。家礼拎着腊肉,一边走一边想和章达宣两人的谈话。

走到辕门街,有人在屋檐下叫他:“嗨,嗨,天都黑了,还在路上找钱哪?”家礼抬头,见是做羊肉火烧的马掌柜,笑着跟他搭讪:“今儿的火烧又卖完了?”马掌柜说:“早清水了。要不请你吃一个。”

羊肉火烧是茅山清真教门的一种传统食品,皮用发面和油酥面糅合,馅用上好的羊肉、萝卜,加各种五香作料调制,经炭火烤出后,酥、香、辣、热、鲜,是茅山人冬季的上佳食品。马掌柜的羊肉火烧,一律选用羊的前腿肉,买回的面粉,还要用特制的箩筛再筛一遍。吃他的火烧,得双手捧着吃,怕的是脆皮掉在地上,可惜了。他有个绰号,叫“马痰迷”,所迷大雅,整本《三国》可以倒背如流。书中一百多人物,个个烂熟于心。他说孔明的“空城计”,说到司马懿兵临城下一章,能让听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家礼说:“忙完了,不去找人说两出《三国》?”马掌柜摇摇头。“不说了。如今各忙各的,没人愿意听了。再过两年,别说《三国》,恐怕我这火烧铺子也要收摊了。”

家礼说:“不会,不会。过两天闲生了,你说两出,我来过过瘾。”马掌柜说:“好啊,你可说话算话。我把茶沏好,一心等你。”家礼笑着答:“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两人又站着说了会话,家礼告辞往魏学贤家去了。

到了魏学贤那儿,一屋子的人,有严国材、梅秀成,还有仁和丰少掌柜关以仁,都是上门来讨对联的。关以仁长得浓眉突眼,目光锐利。说话也是嘁里咔嚓,干脆利落。其父见其锋芒太露,入学为他取学名关以仁。来自《大学》里“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一句,且又暗合了仁和丰的仁字。

魏学贤一手好字,在茅山有口皆碑。一临近年关,亲朋好友纷纷上门求取。来的人都不是徒手而来,回去时,也绝不会空手而归。

严国材一见家礼进来,脸上的圆鼻子圆眼笑成一堆。关以仁也笑着和他打招呼。只有梅秀成坐着不动,连招呼都没给一个。

家礼故作不见,依旧寒暄道:“哟,高朋满座呀。”

关以仁接口说:“我们来魏老师这儿开卡金(茅山土话,占便宜)会,你来晚了。”

一屋子人都被这话逗笑了。

解放前,茅山市场上形成两大商派,一个金派,一个蛋派。金派指一些财大气粗的商行;蛋派,则是一些二道贩子,人称鸭子客。蛋派本身没有资金,随行就市,架空卖空。金派则为了共同的利益,常在一起聚会,研究商业行情,统一市面物价,形成垄断经营。如外地盐商从四川运盐,未到茅山,金派就大肆降低盐的零售价格。这样,等盐船抵达后,就只能按当时的市价抛售。金派于是大量买进。待盐船一走,立刻将盐价恢复到日常水平。那些小商小贩自然被挤对得难以生存。群众因此称金派为卡金会,借以讽刺他们垄断物价,牟取暴利。关以仁显然是拿这个典故戏称他们占了魏学贤的便宜。

魏学贤笑说:“你们这样的卡金会多开几回,我的年货就齐了。”

魏学贤把每家的对联归拢,卷好,写上姓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对文。一家各有好几副,分大门,二门,房门,连厨房门都要贴。为梅秀成写的有目下一言为定,早晚市价不同,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的条幅。关以仁家的大门对联是:虽无奇方妙术却能除疴去瘼;但有仁心慈愿只求济世利民。大家按名取了自己的东西,一一谢过,告辞散去。

益生堂第一章(29)

客人一走,魏学贤问家礼:“梅掌柜跟你两个好像有点过节儿?”家礼嗨一声,说道:“还不都是为家义那件事。”魏学贤问:“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他还放在心上?”家礼叹一声,说:“是我对不起人家,还有啥话说呢。”魏学贤理解地说:“这倒真叫你为难了。”家礼说:“你说我为难,家义可不这么看。如今他回来一次,跟我吵一次,做啥他都说不对,嫌我觉悟低。”他受了梅秀成的冷落,心里有些郁闷不快。过去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来来往往礼数周全,彼此敬重,如今闹得见面不说话,家礼是一肚子委屈不知找谁发泄。

家慧宽慰他说:“大哥,你也别生气了。啥时候老二到我这儿来,我说说他。”魏学贤说:“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家。你说他也未必管用。有些事儿,一时半会还说不清楚。反革命家属,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家慧说:“你咋也说这种话?”魏学贤说:“不是我说,你们看看报纸。”

(bsp;家慧看家礼阴沉着脸,便转个话题问:“家廉有信来吗?”家礼点头说:“前不久来过一封,说是不回来了,要跟同学到四川过年。”家慧说:“哪有大过年往外跑的?是个啥同学啊,这么好?”家礼说:“谁知道呢,信里也没说。”家慧说:“出去读了两年书,就摸不着他的脚掌皮了。”魏学贤问:“他快毕业了吧?”家礼说:“是,就是今年夏天。”魏学贤又问:“毕业了去哪儿?”家礼说:“他没细说,看那意思好像是要回来。”

三个人坐着喝茶,话家常,又说了会儿话,家礼才告辞出来。因为心里郁闷,已经走到家门口了,转念一想,又越门而过,走几十步远,出了南门,下河顺水一直往下走。因为是年关,又是冬季,河滩上几乎没一个人。一只渡船冷寂地泊在岸边,在苍茫的夜色里盹着眼。回头看岸上,星星点点地有些灯光。很多家的女人,这时都在厨房里,忙着炸米花,馓子,蒸米做甜酒。过去殷实人家还要做春酒。醉和春专为显贵人家做春酒,每年到这个时候总是最忙的。

家礼出了城门,顺着石阶一级级步下河滩。河上风大,他将两手笼在棉袄的袖筒里取暖。自汪耀宗过世,接掌益生堂,他在内在外做的每件事,都恪守父训,不敢有佞妄之举。但自从那件难与人言的事情发生后,生活开始变得飘摇不定,难以驾驭。益生堂的人走出去,不再像过去那样看到的多是笑脸。工商业兼地主,这两个几乎是瞬间具备的特殊身份,包含了某种阴差阳错的误会,而他自己,被这个误会折磨着,日日夜夜,难以摆脱。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一层灰雾,在头顶上越积越厚,慢慢将他和人群隔开,和家义隔开,弄得手足不能相亲。一种自惭形秽的猥琐在他心里像毒瘤一样悄悄滋生出来。

他边想边缓缓向前走。举目四望,朗朗天地间,苍凉如水的夜色里,只有他一人在踽踽独行。河水在寂静的冬夜,平缓地流淌着。对岸那棵高大的皂角树,若隐若现地像一团魅影。这棵树历经百年,看尽了沧桑世变。民国二年,花溪河发大水,几十米高的树没在水里,只剩树梢。滔滔洪水卷裹着人畜的尸体,汹涌而来,又奔流而去。南关街水深盈尺,人们到了以舟代步的境地。洪水退后,城乡一片狼藉,但这棵大树竟屹立未倒。

过去每逢年节,走到河面最亮的一处地方,不用回头,就知道岸上是梅家的宅子。梅家会在后花园沿围墙挂上一排红灯笼,昼夜燃着红烛。现在,几幢房屋黑黢黢地兀立着,像是早就睡着了一样。

章达宣曾经为茅山未出阁的姑娘们编了一段顺口溜:

南关的姑娘吹拉弹唱,

大街上姑娘东游西逛,

西关的姑娘门后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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