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退休之后,租住在下街应某家。听说,他依然很忙,天天呆在屋子里画画、写字。
我于1984年4月由芙蓉中学调进县委办公室,从此,我与张老师就基本上中断了联系。一天,我下乡经过芙蓉,便顺便去拜访他。来到他的住处,他的房门锁着,人不在家。我正要离开,偏巧他回来了。我原以为他打开门锁进屋,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却来到窗前——窗户开着,窗框很大,它分上下两格——只见他双手抓住窗框的横档,吊起身子,一晃,就将自己整个儿晃进了房间。他在里头向我招招手,让我也“晃”进去,无奈,我也只好仿效他这样做了。
其实,这一抓一吊一晃,很费力气,也很危险,弄不好,会摔断背脊、大腿什么的,何况,张老师快70岁了,手脚笨拙,他这样做,太冒险了。但张老师却毫无担心,反而觉得很好玩,他见我也这样做了,很高兴,也很得意,乐得呵呵笑。他告诉我,这是他发明的最有效的锻炼身体的方法,退休之后,他一直坚持这样做。
那天,我与他交谈了什么,现在全忘了,但我俩进屋子、出屋子,均不是从房门走的,而分明是从窗户“晃”的,这情景我怎么也忘记不了。这确实太离谱,太刺激,太有意思了。的确,张老师的心态完全是一个顽童的心态啊!
难怪有人都在传说,他经常拉着小提琴,吱吱吱的发响,希望找到一位18岁的姑娘作伴侣。
其实,张老师要找一位18岁的姑娘作伴侣,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他的心态。他认为自己永远年轻,而在他的心目中,世界永远充满了爱,充满了跟琴声一般美妙的欢乐。
前天,我给在芙蓉街的同学朱景福打电话,从他的口中得知,张老师在五年前(2000年10月8日)就病逝了,享年86岁。我为此感到震惊和惭愧。的确,这些年来,我糊里糊涂,不知到底忙些什么,竟把张老师给忘了!他病重期间,特别是在他弥留之际,我没有前去看望他,而在他西去天国时,我没有送别他,也没有向他道一声珍重,这太不应该了,太不近人情了!
我不知道张老师在临终时有没有想起我和夏胜天,但我可以肯定,假如那天我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我和夏胜天都是他的同事,更是他的知音。夏胜天20多年前离开芙蓉中学,后来一直在萧山工作,我想,张老师病重期间,他恐怕跟我一样,一无所知,因而也就没有去看望张老师。这真教人慨叹啊!
芙蓉中学两题(4)
听说,多年以前,张老师的女儿曾千里迢迢从四川赶到芙蓉来看望张老师,可张老师态度漠然,说什么也不肯回四川老家看看。他临终时,我不知道他的四川亲戚,包括他的那位女儿,有没有赶到芙蓉来看望他,并最后与他告别。
张老师逝世后,他的书画和提琴不知道有没有保存下来,但愿它们没有同其他遗物一样,被一把火烧掉。
在芙蓉,张老师没有任何亲人,他客死芙蓉,埋葬在芙蓉,将永远地孤身自守了。然而,有个人会常常想起他,这个人叫倪蓉棣。
2005年7月27日于乐成马车河
高滩背(1)
高滩背是芙蓉人引以骄傲的一方乐土。说到芙蓉的海,说到下海的事,说到下海的快乐,说到下海的种种故事,芙蓉人都不能不说到高滩背。完全可以这么说,一个不知道高滩背在哪里的人,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芙蓉人,而一个不熟悉高滩背情况的芙蓉人,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热爱芙蓉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地道的下海人。
——题记
每逢退潮,芙蓉东面的海平线上,总会渐渐地显露出一片湿漉漉的涂滩,这片涂滩面积约7平方公里,相当于芙蓉镇平原陆地的总面积,它叫高滩背。
高滩背呈坡形,西北高,东南低,日照充分,整年亮晃晃的,泛着暗绿色的光。它的东部、南部都连着清江,潮水上涨时,它慢慢地往西北方向收缩,“背”的面积越来越小,以至最后被淹没,而潮水下退时,它渐渐地往东南方向扩展,“背”的面积越来越大。其实,它扩展的方向,正是下海人前进的方向,而它收缩的方向,也恰恰是下海人后撤的方向。因此,高滩背的西北部,是下海人的与归缩点。
少时,我与大家一样,常常去高滩背,不光从中获取了许多海鲜,更从中获取了许多知识和快乐,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一章
我第一次下海才7岁,也是从高滩背的西北部开始起步的。
那次,我在大人的引领下,是坐着小舢舨去高滩背的。我是同行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因而受到了大人们的特殊保护。我被夹坐在船中央,几次站起来看稀奇,都被压了回去。
见面礼——强大的招潮蟹和海蚤子阵容
登上高滩背的西北岸,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涂滩和石堆间,分别窜动着一群群招潮蟹和浑身长满了细腿的海蚤子,它们黑压压的一片,数以万计,其阵容之强大,其运动速度之快,令人见了浑身一震!
这是高滩背送给我的见面礼,也是它送给所有第一次登上其领地的人的见面礼。凭着这份见面礼,我和所有当地的赶海人一样,从一开始就深刻地记住了它的尊容。的确,高滩背非同寻常,它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和诱惑力。
这是一次难忘的海上之旅。
我第一次在高滩背上留下了自己的脚印。有趣的是,我发现,我那小小而深深的脚印,大多很快被水所渗淹,一些跳鱼竟钻了进去,将它当作了藏身之处。
儿时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个晚上
海上的作业很多,我选择了捡咬蛳和黄螺(当地人叫“黄头垒”)。严格地说,捡咬蛳和黄螺不能算是作业,它太简单、太容易了。咬蛳很多,密密麻麻的,它们在涂滩上缓慢地移动身子,身后留下了长长的划痕,你要捡它们,伸伸手就可以了。黄螺则吸附在石头上,往往铺陈成一片,它们外形像香螺,通体黄色,但个子很小,最粗的也不过小指甲般大小,它们有个特点,除非刚下过雨,否则,都隐藏在石头底下,你要捡它们,只要翻开石头,将它们从石头上拉下来就是了。诚然,高滩背是一片涂滩,应该是没有石头的,但它的北岸是一座山(当地人称之为“寨山”),山脚散落着许多碎石堆,而海上潮水稍有下退,这些碎石堆就率先露了出来,因此,孩子们到高滩背赶海,总是未等潮水大退,就在岸边翻弄石头,捡起黄螺来了。
黄螺和咬蛳的肉很鲜美,但当地人一般不下饭,只是将它们作为休闲时分的一种零食来品尝,所以,捡黄螺和咬蛳,那就成了孩子们的专利。孩子们很看重这项活动,往往将它视为向家长请功和向其他大人炫耀成果的机会,每次赶海,大家总是捡得很认真,有的不小心,脚板或手指让石头给划破了,直流血,也不吭不哼。
俗话说:“上山一钳(柴),下山一碟(鲜)。”尽管我第一次赶海才7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感到陌生,但凭着高滩背的丰厚馈赠,最终我却满载而归,捡了大半篮子的黄螺和咬蛳。
当晚,我让我妈煮了黄螺和咬蛳,然后用火钳铰去咬蛳的屁股,躺在家门口的竹椅上,一边夸张地吱吱吱地吸食咬蛳,一边用绣花针挑吃黄螺,觉得世界上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比这味道更好了。我妈还吆来邻居,大家围坐一块,共同品尝起我的成果,并让我细细介绍赶海的经过,以此分享我的快乐。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体面得不得了,说话口气显得很大,引起了大家的阵阵哄笑。
这是我儿时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个晚上。当然,这幸福这快乐是高滩背赐给我的。
所以,我同所有的过来人一样,从小就深深地爱上了高滩背。
第二章
高滩背确确实实是值得爱的,它太神奇了,太美妙了,太吸引人了。
高滩背盛产贝类、蟹类、鱼虾类及藻类,产品达50多种,是名副其实的海上聚宝盆。只要你愿意去高滩背,哪怕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就是在涂滩上瞎走乱闯,也会有所收获的。
典型的“不劳而获”——捉虾蛄
值得指出的是,在高滩背行走,是比较吃力的,脚陷进涂滩,往往陷得很深,有时整个腿部都陷了进去,它无法迈动步子,只能抽出脚一下一下地戳着前进。当地人管这种走法,有一个很怪的叫法,叫“翁”(念eong)。涂滩上泥很烂,多处水汪汪的,其间或明或暗,布满了洞穴,这些洞穴积满了水,它们大部分相通,里头深藏着虾蛄,有的还藏着跳鱼、牡蛎鱼、拉尿虾、白板蟹等小家伙。你抬脚“翁”进了涂滩,就打破了涂滩内部固有的平衡性,造成了挤压,而你不断地“翁”,涂滩就会不断地受到挤压,这样一来,你经过的地方,其附近的洞穴,里头的水就会被有力地压了出来,喷得高高的,常常会淋湿你的脸及衣服,有趣的是,躲在洞穴里的虾蛄、牡蛎鱼或白板蟹等有时也被压了出来,它们落在涂滩上或蹦或跳或爬,这时,你伸手一扑就抓住了。这是典型的“不劳而获”。由于涂滩内部潜藏着大量的海上小动物,这种“不劳而获”的机会总是常常遇到的,因此,只要你去了高滩背,终归都有收获的。
高滩背(2)
诚然,“不劳而获”是令人惊喜的,但有时遇到下列情况,却又令人感到遗憾或害怕——你在涂滩上乱“翁”,如果被压出来的是跳鱼,你就很难抓住它了,因为这家伙很灵活,它不光跳得又高又远,反应更为敏捷,它随着喷水一落地,转个身,三跳两窜,就逃之夭夭了。而如果被压出来的是虾蛄,尽管你手到擒来,但却免不了要承受皮肉之苦。虾蛄长得很奇特,它三分像虾,七分像怪,头戴宰相帽,全身披着铁甲,有触须,有细细的腿脚,背上有均匀而明显的节纹,能在水中游泳,能在涂滩上打洞,而且“狡免三窟”,打的洞既多又深,藏在洞里很难找到它的下落。它的别名不少,有称“琵琶虾”、“龙头凤尾虾”的,也有称“宰相虾”、“蜈蚣虾”的,等等。虾蛄最大的特点,就是当它遇到外力的侵害时,总是本能地弓起背,然后奋力一弹,用长满尖刺的尾巴予以反击,因而不熟悉这种情况的人,假如对它贸然出手,就免不了要挨刺。而挨了它的刺,疼痛是不消说的了,有时伤口还会流血,弄不好还会发炎。因为虾蛄的“弹击”太厉害了,它留给人们的疼痛,其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当地人都管它叫“虾蛄弹”。其实,要制服虾蛄倒也不难,你只要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紧它的头和尾,让它团起身子,它就没辙了,但对初次赶海的人来说,要熟练地掌握这门要领,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从这个意义上说,在高滩背赶海,是不乏刺激的,而因了这种刺激,才使得人们更深刻地认识了高滩背,爱上了高滩背。
被人利用的香螺、花螺和油螺
在高滩背赶海,最简单、最容易的作业固然是捡咬蛳和黄螺,但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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