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山这几天很郁闷。
三天前,刚入扬州城的他就将自己这一年多,好不容易搜括来的两万多两白银全部丢失了。当他发觉钱已经不在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是被人偷了,他从来没丢过东西,而排除之后,他即该就确定是那个挡在林轩轩身前,被自己撞倒在地的小子偷的。可笑的是,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为了上来扶自己了,还以为他是好心,还说以后对方在扬州有什么事就来找自己了。现在想一想,当时多傻!耻辱啊,生平最大的耻辱!
事情发生之后,心中怒涛翻涌,但面上却毫不色变,微笑着让林轩轩先回去,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去衙门。面对着林轩轩疑惑的眼神,他差一点就没忍住而爆发了。
对于去江都县衙的路,他是相当熟悉的,毕竟这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扬州城。他大步流星地在前赶路,后面跟着几个捕快在慢跑着跟随,但像是一群捕快在追踪一个罪犯似的。不过,此时他已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要赶紧回去,命人大索全城。可惜,显然事与愿违。他们刚过官河,踏入江都县境,就有七、八个不识好歹的人拦了过来。
谢东山一看他们那吊而郎当的样子,就知道是一些当地的地痞无赖。
那群人先是拦住谢东山,开口就问是不是后面的那几个捕快想对他不利。还不等谢东山回答,他们就自以为是地接着说:兄弟你放心,这些捕快不算什么,看哥哥们去帮你教训他们。以后你就跟着哥哥们混就好了。
在谢东山发愣着回忆是不是这天下的秩序已经颠倒了,否则哪里会来这么嚣张的地痞时,那几个地痞已经直直逼近了那几个捕快,更令谢东山眼球都快掉到地上的是,那几个捕快一边后退一边说:各位大哥,我们这次过来可是逼不得以的,大家以后还想相见,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谢东山大怒,自己什么时候有手下被这样一群无赖所欺凌?当下大喝一声:“你们这些饭桶,都给我上。”说完,不顾还在犹豫不决的捕快们,当先冲上去,一个冲拳打在一个无赖脸上。那无赖捂着脸大叫,那些无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对方是敌人,便都如同一窝蜂般冲向谢东山。谢东山虽然神勇,但是一来双方离的近,二来地方开阔,这群无赖是呈扇形扑过来。七、八只手脚同时招呼过来,谢东山一拳打在对方一人脸上,但同时,必定自己身上要被击打两三下。双拳难敌四手,无奈之下,只得后撤,还好这时候那几个捕快不知是因为上司的神勇,还是怕以后穿小鞋,也都加入了战圈,没有让局势演变成为一群人追着谢东山打。谢东山心中怒火很盛,下手特狠,每一拳皆生风,每一脚皆威猛,对方马上就被放翻了四、五个,其他人见势不妙。赶紧远远逃开,留下逃不走的几人被他继续狠揍。
谢东山用自已的行动向江都县里的地痞无赖们宣布:我谢东山又回来了。
发泄完怒火的谢东山还没忘自己的两万两银票,匆忙回到县衙,好不容易招集到十几个捕快,其他的一时再也找不回来了,凭这十向人如何大索全城?这十几个人也都不敢独自出去!而他又实在不能借助他人的力量。假如他向驻军借人了,那总得说明索人的原因吧?然而对他来说,他宁愿放弃那两万两银票,也不愿让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他这个江都县尉刚进入扬州城就在街上被小偷给偷了。
所以,他除了恨的牙痒痒的,发誓以后要再见到那个小偷,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断,挫骨扬灰之外,他也就只得认命了。
这件事放弃了之后,他也就要直面他的上一任给他惹下的祸端了。
谢东山的上一任叫做齐若水,这名字很女性化,人也长的很小白脸。但是他的心狠手辣却是没的说的。
当时谢东山刚去天长县做县尉不久,齐若水就来到了江都县做县尉。那时的扬州城,有赖于谢东山的领导有方,地下帮派势力井然有序。大帮派保证商家和小帮派的安全,并向他们收取保护费和安全费,而帮派要向州里的录事参军,司兵参军,县里的县尉,捕快等按比例上缴一份例钱。以求得自身的安全。不管城中的帮派势力怎么变,这一制度已经定例。而由于这一定例存在,官府也很少去管帮派之间内部争斗。谢东山对这一定例称为“和为贵。”
但齐若水来了之后,在保证帮派上缴给州级官吏的例钱不少的情况下,一步步向帮派要求增加向县尉、捕快供奉的例钱。哪一个帮派稍有不满,他就协助其对立帮派进行有步骤的取代,他是县尉,想让一个帮派倒霉太容易了。此后,齐若水要求的例钱越来越多,江都县乃至整个扬州城的帮派之间的替换越来越频繁,但不管怎么替换,县尉和捕快得到的利益是有增无减。扬州城帮派之间本来正常的新陈代谢制度逐渐被齐若水的拔苗助长制度所取代。后来,反抗的帮派也越来越多,但地痞无赖之间恩怨情仇的纠葛永远是难以想像,齐若水总是能很好地找到一批批甘愿为之效力的人员,然后进行残酷镇压。这种情况已经让扬州城的帮派财力上入不敷出了,只到半个月前,齐若水被调离了扬州城。
齐若水被调走了,但江都县的捕快们却希望以后仍旧过原来的生活,继续进行齐若水的政策,可惜他们学到了形,没有学到神,导致江都县所有帮派团结起来,成立聚义帮。再然后就是情形逆转,地痞无赖总是比捕快多,经过两次群殴,捕快们彻底看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聚义帮怕以后再到任的县尉还如齐若水那样,就决定先将这些捕快打怕了,就算再来一个齐若水,也让他孤掌难鸣。此时,江都县尉一职空缺,还没人替捕快们向上伸冤。他们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痛苦的生活,直到谢东山的到来。
谢东山到任三天,对此等情形也是毫无办法。他本来是可以向上请命,调集军队来镇压的,但这却非他所愿,一来军队进城就显出他的无能来了,二来他也不希望自己总是依赖于他人力量,只有抓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可靠的,三来军队那班大老爷们也很难应付的,让他们进城也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值不值的还能难说。所以,他暂时只得忍耐,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对聚义帮进行分化。
好在,谢东山是一个县尉,是朝廷有品秩的官员,聚义帮还不敢对他下手,造反的罪名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这样,谢东山身边就是江都县的捕快们最好的避难所了,而且可以美其名曰随时等候县尉大人的吩咐。这样,倒是让谢东山不必为树立自己的威信而烦恼了。
此后,江都县的捕快总是全体一致行动。直到未来的某一天,谢东山用借来的钱,将江都县捕快们武装到牙齿,形势彻底逆转。当然,这是后话。
悠闲的谢东山带着一群提心吊胆的捕快远远地朝淮扬楼走来。他们在淮扬楼前面停下,他真的很想上去,但再试一试自己羞涩的钱袋,只得心中大骂着偷他钱的林奇转向对面那便宜些的饭庄。
他的这一举动倒把缩在三楼窗后的林奇吓的够戗,林奇都作好了你要上来我就跳楼的准备。还好,他没上来。林奇心虚地又朝楼下望了一眼,然后对小二说:“你刚刚说到那个明楼是吧,那个红牌敏姑娘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受欢迎?”
小二一副当然是这样的表情:“那敏姑娘长的可就真的像是仙女下凡……”
“哟,这不是东财谢老大哥吗?你的县尉架子可真的摆的挺大的,你看看,这不是把你手下差不多都带着了吗?难道扬州城的治安好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都不需要捕快们巡逻了?”谢东山刚要走进对面的饭庄,身后有声音传来。
谢东山转头望去,却见曹兴成正一脸兴灾乐祸地在站在一边,那个面无表情的白天鹅静静地跟在他的身边。谢东山知道他这是在报复自己那天从他手里把一个丫鬟给救走了。自己现在很狼狈,也不想搭理他,便说道:“原来是曹老弟,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你……算了,不和你这种落魄的人一般见识。别走的这么急啊,你这是要去吃饭?难道谢大哥穷到要去这种地方吃饭来?离了扬州城一年多就混到这地步了?要不,小弟请你一顿?”说完,曹兴成将嘴朝对面的淮扬楼呶了呶。
“哼,想吃就自己去吃,我在这里吃就行了。”谢东山说的很是气愤。不再理他,转身就进了饭庄。
要说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这又得从齐若水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说起了。本来,谢东山钱被偷了吧,但他现在是有公职的人,便想到衙门里先支一些周转一下,可是当他看着主薄捧在他面前的账册时,人都呆了,本年所有县尉能调动的账目早已被齐若水用了,现在账上只剩十几文了。而且大多数用度的时间是在一个月以内半个月以前,且账上记着的都是吃喝用度。这就说明是齐若水在得知自己即将调走的时候,先将自己能用的钱都吃喝光了。
假如是在正常情况下,这也没什么,自己随时可以带着几个捕快去找几家赚钱的铺面,以安全,卫生,用工,假冒伪劣商品等方面敲诈一笔罚款回来,摆脱一下目前的窘境。这是执法人员正常的行为。可惜现在的的情形下,他不能再让对县尉的不满扩大到商人哪里了。帮派的不满已经够他忙的了。
最后,他还是从手下捕快那里搜括了一些钱来解决近段时间吃饭问题,但也仅够吃饭而已。
曹兴成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心下大怒,也不再理他。径往淮扬楼而去。
林奇看到曹兴成一行人上楼来,赶紧再吃两口饭,然后坐在哪里等着。
曹兴成显然没有在意那天在自己店铺外被谢东山撞倒在地的那个小商人。他只是对三楼三桌人分别扫了一眼,就走向了那对男女那一桌。对那女子说道:“这不是马家小妹吗?好久不见了。”
“哦,曹公子,难得在这里见到你,我听说前几天在集宝轩门外,曹公子遇到轩轩姐了?”那女孩眼里闪着八卦的辉煌光茫。
“东色,就是东色啊。当然是真的了,当时我家的管家还在场了,媛,这你还用怀疑?”男孩说的极是不怀好意。
“哈哈,是遇到她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不是?食色,性也。遇到漂亮女孩子,不是迫不得已,谁舍得放弃?像媛妹这么漂亮的女孩也是让曹某很难忘记的。要不,以后有时间请媛妹去五花湖泛舟?”曹兴万笑的极其自然。
甜言蜜语总是可怕的!而很多女孩明知道那是假的,也宁愿受骗,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就要看曹公子的诚意怎样了。”女孩笑的极是娇娆。
“媛,你……”
林奇看了看站在曹兴成旁边的白天鹅,见她也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已一眼之后就静静地站在一边。便伸手从怀中摸出个信封,在对方惊愕之中走过去递到她手中,抱拳说道:“那天多谢姑娘大量,这个还请收下。”说完便下楼而去。
出尘女子鬼使神差般接下他递过来的信封,接了之后才感觉有些不妥,但既然已经接了,倒也不太在意,依旧是面无表情。
倒是一边的曹兴成,很是错愕地看了整个过程,然后对那女子说道:“晴儿,你认识他?”在那叫晴儿的女子轻轻摇头之后又说:“不认识,他给你送…….”女子脸色微变,曹兴成赶紧止住问话。
是啊,一个年轻的男子给一个偶遇的女子送个信封,而信封里面似乎还有厚厚的纸张,这对于关心的人,怎么能不多想一些呢?但曹兴成却绝对不会知道,那信封中装的是二十多张四海钱庄发行的面额五百两的银票。
这些钱是林奇用于报答女子当时没有揭发的恩德的。
但话又说回来,他如果知道了,以后有很多事,又怎么会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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