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人影寂寥,树木密密植下,枝叶葳蕤,风动影移,当初便参照大户人家的园子,设计成独立的园林,一步一景,仿佛静谧安宁画卷徐徐铺开。我贪恋幽静的景致,七拐八折竟迷路了,只好在院子内胡乱走动。不承想在一处走廊里瞧见一个熟人,她正在吃力地搬运笨重的花盆,我不禁开口唤道:“叶姐姐!”
叶景春犹疑地回过头,她一身米色宫装,相较过去,脸色略微红润不少,却还是给人纤弱之感。当初并不曾询问她的去处,她也没有主动提及,原来分在行云堂。
我向她温婉一笑,叶景春羞怯的脸上才隐约浮出笑意。她放下怀中的兰花,道:“苏姑娘好!”
难得遇到熟人,我便拉她坐下闲谈,言谈间才知晓,她如今是画院的侍笔宫女,日子过得不错。我亦告知她自己如今是内药局的药女,她吃惊之余,才打量我身上粉色宫装,忙不迭欠身行礼道:“奴婢方才匆忙忘了向苏药女行礼了,还望见谅。”
宫中等级由衣裳颜色深浅即可分辨,品级越高,服饰颜色越趋向深沉,米色宫装正是末等宫女着装。我扶她道:“叶姐姐以后再见我可不许行礼了,虽然我现在的医术还很差,但姐姐如果以后有个什么病痛,可以来内药局找我。”
我扶她时,注意到她手上的丝绢包扎的伤口,有殷红色的血渗出,我牵住她的手道:“叶姐姐可是伤了手?怎么包扎得这么粗糙,指不定会感染的,我随身带了止血药,帮叶姐姐重新处理下,可好?”
“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叶景春仓促地收回了手,把手捧到胸前,仿佛极宝贝的珍品,我不解她的举动,她似乎也发觉自己的不识好歹,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用浪费药了,我以前也常常被花刺扎到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
行云堂内并不见带刺的蔷薇、月季之类的花卉,难不成是她捧着的兰花有刺?
我无心去戳穿她谎言,既然她不领情,我便作罢了。她仿佛急着要将兰花搬去某处,说话也颇为心不在焉,我不好继续打扰她,便直接与她说了我的来意,她立即将贮藏间指给我瞧,两人才要分手作别,恰巧有人喊道:“春儿,你搬得动吗?搬不动我来好了。”
我转身见到不远处那抹翠绿身影横在屋前的海棠树下,巧的是正是那天替我画像的何微之,他见我也是一怔,我先行敛衽为礼,道:“先生还记得我吗?”
“苏姑娘啊,怎么会不记得呢!”他注意到我一身女官装束,乐呵呵道,“姑娘如今是在内药局做事吗?”
画师的观察力超乎常人,他一定闻到了我身上淡淡的药味,推测而知,我点头道:“奴婢现在是内药局的药女。”
“那可太好了,”何微之指着叶景春纱绢裹着的手,道,“春儿上午被裁纸刀划破手指,我只简单帮她包扎了下,麻烦姑娘再帮她处理下,那伤口可有点深呐!”
近旁叶景春别过脸,无端脸红起来。她刻意保留何画师替她包扎的伤口,并不让我插手,女儿家纤细的心思显而易见。我知趣地帮她掩饰尴尬道:“我刚才正帮叶姐姐上药,已没事了,这里还有半管药膏,叶姐姐每日涂抹即可。”说罢将药膏塞给叶景春,她向我投来感激一瞥。
何微之一边抱起那盆兰花,一边向我致谢,我摆摆手道:“先生也不用谢我了,正巧我还想向先生求一些颜料作画。”
何微之略显诧异,女子精通作画的并不多,不过在他眼中我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他转而爽快地答应道:“这算什么大事,姑娘进屋自己挑些去吧。”
何微之屋内采光并不好,一张榆木八仙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着各色彩墨,何微之也大方,任由我随意挑走一些,我暗自高兴,心想以后画画可不用发愁了。
承蒙沈司药优待,又大概是嫌我药理不精,我并不用如普通药女每日在后药柜忙着取药,闲来无事的空闲时间颇多。除却画画、授课的日子,我常常会去希乐堂探望沐安。
沐在宫里的日子尚算顺风顺水,她常与我说些宫内有趣的传闻、轶事,我都笑着混混沌沌听了。
然而沐安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人,她告诉我的均是高兴的事儿,真正的苦痛她只会深深埋藏在心底。即使是人尽皆知的事,她也宁可我不知道,我也开心地装作什么都不知,不知她的艰辛。
宫人们皆知陆昭容在压制宁美人。陆昭容的手段高明,选秀前,除却明贞夫人、陆昭容,宫内最为宠幸的熹嫔、颐嫔俱是她引荐的人,故而宫内势力极大。
新入选的秀女中,也有不少正在被陆昭容有心栽培成羽翼,然而陆昭容看中的俱是家世平平的秀女,抑或州府秀女,家世出挑如谢荻、宁沐安,俱是被无情打压。恐怕是担心世家小姐难以掌控的缘故。
五月下旬天气渐热,内务府断然不会分配给内药局消暑冰块,内药局还是得为宫女们煎药诊病,至多煮些降暑的绿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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