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树干烧结在一起了;而帕迪的那两条狗变成了硬挺挺的小黑东西,四肢就象棍
子似地伸着。他从马上下来,泥浆没到了靴子的踝部,他从鞍鞘中把步枪取了下来。
他双唇在翕动着,一边滑滑跌跌地穿过硬木炭,一边在祈祷着。要不是看到马和儿,
他会希望那是一个流浪者或是一个累垮的徒步旅行者被火烧着了,陷入了困境。但
是,帕迪是骑着马,带着五条狗的,在这条路上谁也不会骑着马,带着一条以上的
狗的。这是深入德罗海达腹地的地方,不可能认为这是赶脚的牲口商,或是从布吉
拉往西去的牧工。远处,是另外三条被烧焦的狗;一共是五条狗。他知道,他不会
找到第六条了,他也找不到。
离那匹马不远的地方有一根圆木,当他走到近前时,发现那里窝着一个被烧焦
的人。这不会错了。那人背靠着地躺着,在雨中闪着光。后背弯得象张大弓,中间
凹,两头向上弯起,除了肩头和臀部,其他部分都不挨着地面。那人两臂张开着,
扬了起来,肘中弯曲,就好象是在苦苦哀求着;皮内尽脱,露出了焦骨的手指成了
瓜形,好象抓了一个空。两条腿也是张开的,但是两膝折曲,黑乎乎的头部茫然地
望着天空。
斯图尔特敏锐的神线呆呆地在他父亲的身上停了一会儿。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毁
坏了的躯壳,而是一个人,就好象他还活着似的。他把步枪指向天空,开了一枪,
又装上一粒子弹,开了第二枪,再装了一粒子弹,第三枪也打响了。他隐隐地听见
远处有一声回答的枪响,接着,在更远的地方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枪声,这是第二个
回答。随后他便想起,较近的枪声大概是来自他母亲和姐姐的。她们是往西北,他
是往北。他没有等到规定的五分钟,便又往枪膛里装上了一粒子弹,把枪指向了正
西方,开了枪。停顿了一下,重新上子弹,开第二枪,再上子弹,第三枪。他将武
器放在了身后的地面上,站在那里望着南边,翘首谛听着。这一次,头一声回答是
从西边来的,这是鲍勃开的枪,第二个回答是来自杰克或休吉,第三个回答来自母
亲。他冲着步枪叹了口气,他不希望是你最先赶到他这里。
这样,他没有看见在北边的树林里出现了一头硕大的野猪,但是他闻到了野猪
的气息。这头野猪体大如牛,笨重的躯干滚圆溜肥;当它低头拱着潮湿的地皮走过
来的时候,那短而有力的腿在颤抖着。枪声惊动了它,它正在痛苦中挣扎呢。它身
体一侧的稀疏的黑毛被烧光了,露出了鲜红的肉。当斯图尔特凝视着南边的时候,
他闻到的正是那股烤猪皮的香味,就象是从锅里冒出的一股烤肘子的味道,被砍伤
的表皮全都烤跪了。他琢磨着他以前一定到过这个地方,这片湿透了的,黑色的土
地在他降生之日就已经铭刻在他大脑的某一部分之中了;恰在此时,他从这种似乎
早就体验过的、今人难以理解的平静的忧伤中惊觉了过来,他转过头去。
他弯下腰去摸枪,想起它还没有上膛。那头公野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红
的小眼睛由于疼痛而显得疯狂,黄色的獠牙十分尖利,呈半圆形向上翘着。斯图尔
特的马嘶叫起来,它嗅到那畜牲的气味了。野猪转过笨重的脑袋望着它,随后放低
姿势准备攻击了。在它的注意力转向那匹马的时候,斯图尔特找到了唯一的机会,
他飞快地弯腰抓直了步枪,啪地拉开枪栓,另一只手从茄克衫的口袋里摸出一颗子
弹。四面还在下着雨,那持续的嗒嗒雨声盖住了其他响声。但是,野猪却听到了枪
机向后滑动的声音,在最后的一刻,它将攻击的方向从马转向了斯图尔特。当他一
枪直射进那畜牲的胸膛时,野猪已经快扑到他身上了,但是它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有
减低。那对獠牙斜了一下,扑偏了,撞在了他的肋上。他跌倒在地上,血就象开足
了的水龙头似地涌了出来,浸透了他的衣服,喷了满地。
当野猪感觉到吃了子弹的时候,便拙笨地掉过身来,它踉跄着,摇晃着,步履
蹒跚地用獠牙刺他。那1500镑的身体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脸压进了满是柏树脂
的泥浆之中。有那么一会儿,他的双手抓着两边的土地,狂乱而徒劳地挣扎着,试
图挣出来,这种时刻也是他早就料到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没有过希望、梦想和计
划,只是坐在那里,沉迷于生气勃勃的世界,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命运而痛苦伤悲的
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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