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真姓,并不是布利亚欣而是姓……你可知道,这是因我娘过的是淫荡生活。还有
一个姐姐,也一样。唉,她们两个人都遭了同样的命运。嗨,朋友,对我们,命运是一只铁
锚;你要往那儿去……可是……办不到……”
现在他一边拿拖布擦甲板,一边轻声对我说:
“你看见没有,他们怎样欺侮女人!就是嘛!一根湿木头烤久了,也一样发火的!老
弟,我看不惯这一套,我讨厌。我如果生来是一个女子,我一定要投到一个黑暗的深渊里自
杀,可以向基督保证!……人本来一点自由都没有,可是还有人用火烧你!我告诉你说吧,
那些阉割派教徒,才不是傻子呢。你听说过阉人没有?这种人真聪明,想得妙,把一切无关
紧要的事儿一古脑儿抛开,只为上帝服务,一个心念……”
船长太太从我们身边走过。因为甲板上满是水,她高高地提起了裙子。她总是起得很
早。她高高的身段,明朗的脸是那样严肃,那样诚朴……我真想跟着她上去,从心底里发出
请求来:
“对我谈点什么吧,对我谈点什么吧!……”
轮船慢慢地离开了码头。布利亚欣就画了一个十字说:俄国十八世纪末产生的一个宗教
狂热的派别,主张摆脱“世俗生活”,宣传用阉割的办法来“拯救灵魂”。后因伤害人身而
被禁。
“好,船又开了……”
六
船到萨拉普尔,马克西姆上岸去了。他没有向谁打招呼,不声不响,严肃而平静地走
了。那个喜眉笑眼的妇人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那个姑娘。她无精打采,眼睑红肿。谢尔
盖在船长室门口跪了好久,吻着门上的板,用额头在这板上碰着,叫唤着说:“饶恕我吧,
并不是我的过错!这是马克西姆……”水手,茶房跟一些乘客,都知道他在撒谎,但是却鼓
励他:“去吧,去吧,会原谅你的!”
船长把他撵开,还踢了一脚,谢尔盖摔了一个跟斗。虽然如此,船长还是饶恕了他。谢
尔盖立刻在甲板上跑起来,象狗一般讨好地看着别人的眼色,端着托盘送茶水去了。
从岸上雇来了一个当过兵的维亚特省人,补马克西姆的缺。这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小
脑袋,红眼睛。厨师的助手马上叫他去杀鸡。那当兵的杀了两只,其余的,都放出到甲板
上。乘客开始捉捕,有三只飞到船栏外边去了。那当兵的就坐在厨房旁边木柴堆上,伤心地
哭起来。
“你怎么啦,傻瓜?”斯穆雷诧异地问他。“难道当兵的也会哭吗?”
“我是后方的卫戍兵呀,”那当兵的轻轻说。
这一哭他倒了霉,三十分钟之后,船上所有的人,统统大笑起来,人们跑到他身边,直
盯着他,问:“是这一个吗?”
于是,便侮辱地荒唐地笑得直打哆嗦。
当兵的起初没看见人,没听见笑声。他用旧印花布衬衫的袖口抹掉脸上的眼泪,仿佛要
把眼泪藏到袖子里去。可是没多一会儿,他那红眼睛里又充满了怒气,用喜鹊一般快口的维
亚特话开口了:“干啥用牯牛大的眼睛瞧我?唔,我要把你们撕成碎块……”这腔调使大家
更加乐起来了。有的拿指头去戳他,有的扯他的衬衫,有的拉他围裙,简直把他当成一头山
(bsp;羊捉弄。一直捉弄到吃午饭的时候。午饭后,不知哪个把泡过的柠檬皮套在木勺柄上,吊在
他背后围裙带上。那当兵的一走动,木勺就在他后边左右摆动起来,引得大家哄声大笑。可
是他,就跟一只落进笼子的老鼠一般奔忙着,不明白是什么引得大家发笑。
斯穆雷不作声,板着脸注视着他。厨师这种脸色有点象女人。
我同情起这当兵的来,便问厨师:
“我把木勺子的事告诉他可以吗?”
他默默点头。
我把大家笑他的原因告诉他,他马上摸到木勺,揪下来扔到地上,拿脚踏碎了。突然,
两手抓住我的头发,我们就扭打起来;这使看客们大为满意,马上把我们围祝斯穆雷推开大
家把我们拉开了。先拧我的耳朵,又拧住当兵的耳朵。大家见那小个子在厨师手底下晃脑
袋,乱跳乱蹦,就乐开了,有喝彩的,有吹唿哨的,有顿脚的,统统笑倒了。
“卫戍兵万岁!用脑袋撞厨师的肚子呀!”
瞧着那班家伙这种野蛮的快乐,我恨不得闯向他们,拿块劈柴向他们劈头盖脑打过去。
斯穆雷放了那当兵的,把两手叠在背后,摆着一条胖猪似的架势,竖起胡子走向那些看
客,气冲冲地露出怕人的牙齿:“各就各位——开步走!亚细亚人……”那当兵的又向我冲
过来。可是斯穆雷一只手把他抱住,拖到抽水机那边,动手抽水,把他那瘦小的身子象玩一
个布娃娃似地旋转着,拿水冲他的头。
水手、水手长、大副都跑上来了,马上,人又挤了一大堆。比谁都高一头的食堂管事,
也象平常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
当兵的坐在厨房边木柴堆上,两手发着抖,脱去靴子,动手绞干裹腿带。裹腿带其实并
没有湿,可是他的稀疏的头发却滴着水珠。这又使看客们乐起来了。
“反正,”当兵的发出又尖又细的声音。“我要打死这小鬼!”
斯穆雷一手搭在我的肩头上,对大副不知说了些什么。水手们赶着看客,当大家都走散
了的时候,厨师就问当兵的:“拿你怎么办呢?”
当兵的用狠毒的眼光瞅着我,身子古怪地发着抖,没有回答问话。
“立——正,好吵闹的家伙!”斯穆雷说。
当兵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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