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而执拗的生活。在这样可爱的凄然的静寂中,发出沙哑的话声:“有时候,她张开两臂
向我扑过来……”雅科夫的话虽然说得粗野,却不肉麻。在话里没有夸张,也没有残忍,只
有天真的、多少带一点哀怨的气味。天上的月儿也不害羞地精赤着身子,撩动人心,引起一
种哀愁的感觉。使我只是想起好的事,最好的事:玛尔戈王后和真实得令人难以忘怀的诗
句:只有歌儿要美,而美却不要歌……我象赶开微微的睡意一样,赶开这种幻想,重新向司
炉追问他的经历和见闻。
“你真怪,”他说。“叫我说什么好呢?我是什么都见过的。
你问我见过修道院没有?见过呀!那么下等酒馆呢?也见过。
绅士老爷的生活,庄稼汉的生活,什么都见过。我也大吃大喝过,也饿过肚子……”他
好象走在深谷上摇摇晃晃的险桥上一般,慢慢地回想起来:“比方我偷马关在警察局里的时
候,我以为我一定会上西伯利亚去了。我听见警长因为新房子里的炉子冒烟正在骂人。
我就说,‘老爷,这个我能修好。’他劈头喝倒我:‘住嘴,连最高明的师傅都拿它一
点办法也没有……’我说:‘有时候,羊倌比将军还高明呢。’我那时候以为反正是要上西
伯利亚去的,对于什么事都很大胆。警长就说:‘那么你试着修吧,不过,你要是弄得更
坏,我要打断你的骨头。’两天两夜工夫,我把这件事完全做好了。那警长吃惊了,大声
叫:‘混蛋,木头!你这么高明的工匠,竟去偷马,怎么回事?’我说:‘老爷,这简直是
蠢事。’他说:‘真是蠢事,我真有点可怜你。’唔,他说可怜我,你瞧,当警察的这种残
酷的人,却也可怜起别人来啦……”“这又有什么呢?”我问。
“没有什么,他可怜我,还要怎样呀?”
“干吗可怜你,你是没有人性的石头呀!”
雅科夫和善地笑笑:
(bsp;“你真怪,你当我是石头吗?石头,你也得可怜它。石头也有它的用处。街道也得用石
头铺呀。万物都应当爱惜,没有一样东西是白白存在的。沙子算得什么?沙子上边也会长出
小草来……”司炉这一说,我更加明白了:他知道一种我所不理解的东西。
“你看那厨师怎样?”我问。
“你说‘小熊’吗?”雅科夫冷淡地说。“对他怎样看?这丝毫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是真的,伊凡·伊凡诺维奇是一个很正派完美的人,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他只有一
件事很有趣,他不喜欢司炉,常常骂他,可是却总拉他喝茶。
有一天,他对雅科夫说:
“要是现在还有农奴制度,而且叫我做你的主人,象你这种好吃懒做的,我一星期要打
你七次!”
雅科夫认真地说:
“七次——太多了呀!”
厨师骂司炉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是把种种东西给他吃。
粗暴地塞给他一块,而且说:
“塞吧!”
雅科夫慢慢地嚼着,说:
“托你老的福,长了我不少气力,伊凡·伊凡诺维奇!”
“懒鬼,你长了气力有什么用处?”
“什么用处?活得久些呀……”
“鬼东西,你活着又干什么呢?”
“鬼也要活着呀,难道说,活着不舒服吗?伊凡·伊凡诺维奇,活着,是快乐的
呀……”“真是个低能儿!”
“什么呀?”
“低—能—儿。”
“多么怪的字,”雅科夫很诧异,“小熊”就对我说:“请想想咱们流尽血汗,在地狱
一样的炉灶跟前把骨头都烤酥了,可你瞧他,这个低能儿却跟猪猡似地大吃大嚼!”
“这个,各人有各人的口福,”司炉说,嘴里嚼着食物。
我知道在锅炉门口烧火,要比在灶上工作辛苦得多,热得多,好几次,我在晚上同雅科
夫一道尝试过“烧火”的滋味,但为什么他不把自己工作的苦楚告诉给厨师听呢!这是很怪
的。不,这个人知道什么特别的事情……任何人,船长、机师长、水手长,谁要高兴都可以
(bsp;骂他;可是很奇怪,为什么却不开除他?司炉们比别人对他好,虽然他们也笑他的饶舌和打
牌。我问他们:“雅科夫是好人吗?”
“雅科夫?没有什么。这是个滥好人。任你怎样对他都可以,就是把一块烧得红红的炭
放在他怀里都行……”他在锅炉房做苦工,象马一样能吃,但他却睡得很少。常常一换班,
衣服也不换,一身脏汗,就到船后艄去,整晚地同客人们聊天、打牌。
他站在我面前,象一只锁上的箱子。我觉得这箱子里藏着我所需要的东西,我老是尽力
寻找开箱子的钥匙。
“老弟,你要什么呀,我真不懂?”他用躲在眉毛底下看不出的眼睛向我上上下下地瞧
望着问。“嗯,世界我真的游历了不少,还有什么呢?你真怪!好,我还是讲一件我亲身的
经历给你听吧。”
于是他讲:“在一个县城里,住着一个害肺痨病的青年法官。他妻子是个德国人,身子
很结实,没有孩子。这个德国女子爱上一个布商。商人自己有老婆,而且长得挺漂亮,还有
三个孩子。他看出德国女子爱上了自己,就设法同她开玩笑,约她晚上到自己花园里来,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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