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天花板,耳朵则被这歌声填满,他听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他不由自主地小声嘟囔出一句感想。
“真该死,这歌词怎么这么肉麻。”
还有更让他郁闷的事——如此肉麻的歌词居然和他此刻的心情恰倒好处地吻合了,不过一小时前,他只是为了让这个死心眼的女人乖乖躺到书房的地板上,是为了哄骗她才选了这么一首歌。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我怎么可以在短短一小时的时间里就彻底改变初衷了呢?’
突然,信宇的视线转向此刻躺在自己身边的怡静,熟睡中的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首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歌对这个女人来说居然起到了相反的催眠效果,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而且她睡得是那么香甜,像个孩子一样,又或者是一只喝饱牛奶后心满意足的小猫,紧闭双眼沉入了梦乡。
“这个自私的女人。”
可是这句话连信宇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可恶,这种责备实在是无理取闹,让怡静如此疲倦地沉入梦乡的人正是信宇自己啊,刚才的他就像是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身体一样,他疯狂地抚摸她,亲吻她,试探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因为她实在是太甜美,太诱人了,由水分、骨头和肉组成的人的身体居然会如此芳香,如此甜美,信宇觉得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妙事。
突然,信宇再一次将自己的脸贴到怡静的脖颈处,猛吸了几口气,用力地闻着她身上的体香。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香水能够和你散发出的香气比拟。’
信宇此刻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真实了,没错,从她第一次对他表白说‘我喜欢你’,然后踮起脚尖莫名其妙地在他脸上印下一吻的那个时候起,这个女人就是如此芳香甜美的,而且他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要彻底占有这个女人的。
“这么看来,我似乎是很早以前就已经不知不觉被你征服了嘛。”
信宇对着熟睡中的怡静低声耳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信宇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呢?我,我怎么会被这个女人征服呢?”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我已经下了狠心,从此不再让自己拥有任何珍贵的东西,再也不让自己因为失去那些珍贵的东西而流泪伤心,再也不要那种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会失去的东西,那种让我变得脆弱的东西。虽然人们都说拥有的东西越多越好,但真正在乎的东西则是越少越好,这个道理我可是用自己刻骨铭心的教训换来的,而我现在怎么可以这样?
信宇越想越觉得郁闷,总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很委屈,他很想立刻摇醒身边熟睡的这个女人,大声告诉她‘我绝对不是被你征服了!’,但最终,尽管他心里对这件事很是恼火,但现实中他也只是将视线转向怡静,只见她白皙的肩膀在阵阵寒意中微微颤抖着,信宇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将自己的衬衣轻轻盖在了她的肩上。
如果用姜信宇的方式归纳出结论的话,那应该就是下面这句话。
我恋爱了,爱到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信宇怔怔地望着自己伸向怡静的右手——他错以为那是自己的左手,在那首重复诉说了几十遍自己陷入爱情的歌声中,信宇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抚摸怡静的秀发,随后他弯下身子,依次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脖颈上,最后停在了她胸前左侧心脏的位置上,耳边传来怡静有节奏的心跳声,伴随着ella那首描述身陷爱情的美妙感觉的歌声,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耳朵,还有他的心。
“你,现在真正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一旦做出最终的决定,信宇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还有自己的头脑都一下子轻松起来,直到这时,信宇才想起自己还有今天必须确认并回复的工作信件没有看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生怕吵醒睡梦中的怡静。
“虽然我也不忍心,但看来一会儿确认完邮件之后还是得叫醒你了,也许我这一只左手还可以应付敲打电脑键盘的活,但要我一只手把你抱到床上去,似乎还是有些难为我啊……”
话说到这儿,信宇的声音突然停在了半截,准确地说应该是从他打开自己的电子邮件信箱的那一刻开始。
from金嘉妍—to姜信宇
信宇怔怔地坐在那里,目光许久没能从打开的电子邮件信箱画面上移开,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他的目光长时间地停留在显示在自己邮箱画面中的那个名字上。
“嗯,好冷……”
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信宇的视线才从电脑屏幕上转向仍然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妻子,看到如孩子般沉入梦乡的怡静,信宇僵硬的表情才略微缓和了一些。在那之后的5秒钟里,电脑鼠标的箭头始终游移在那封突如其来的电子邮件附近,最终,信宇没有打开那封令人不快的邮件,而是直接把它拖进了垃圾筒。
那种觉得自己很幸福就自以为是的人,我无法原谅,
那种人拥有的幸福,我更不认可,
我一定要让他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五周之后的某一天,张女士的眉头皱得像卫生间垃圾筒里揉皱的手纸。
“你这个臭丫头!我不过是让你帮忙挪一挪那个花瓶,谁让你把它打碎了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对不起,母亲。”
如今正式担任姜信宇母亲身份的这位张柔美女士可是个性格极端‘热情’的人,年轻时就曾经满腔热情地站在舞台上唱歌,也因此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当初还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两人很快展开了热情如火的恋情。岁月荏苒后的今天,她又将这种热情充分发挥到了另一个方面——那就是批评挖苦那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人。
“对不起?看来你打算一直靠说对不起过日子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别再做那些让我血压一个劲儿往上升的事了好不好?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好笑,所以总是有意顶撞我,让我发火的啊!”
还是老剧情,今天这个老女人同样努力扮演着她那个刻薄狠毒的婆婆形象,只是程度比以往更严重罢了,但怡静并不反驳,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跟她道歉。其实怡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那个关键的时候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导致花瓶掉在地上摔碎了,但无论如何,因为那个瓷瓶是她那位有名的公公亲手制作的,打碎如此贵重的东西,毕竟是她韩怡静的错。
“不是的,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不小心了,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算了吧,我是不会再让你这个冒失鬼帮我做任何事了,不过我听说你丈夫的手腕之所以会骨折,都是拜你所赐啊?哎哟,也真是够可以的,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进了我们家的门儿呢……”
这是位于狎鸥亭的婆婆家里每天都会准时上演的戏码,而张女士的职责永远都是以事实为‘依据’编造剧情和对白,所以怡静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听她教训,只等她终于发泄完的时候,到那时候自己再道一次歉就可以走了,怡静此时很想躲到什么地方去踏踏实实地歇一会儿,这种浑身软绵绵的乏力感似乎是因为感冒的原因,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婆婆明明会持续很久的训话远比想象中简短得多呢?答案就是——因为今天同样的场景里多出了一个看客。
“没想到您那么关心我的身体啊,母亲。”
这个声音低沉而平静,但却绝对具备威胁性,张女士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脸上的表情有几秒钟是紧张的,但很快,她又重新摆出一副傲慢威严的姿态,对面前这个名义上的长子说道。
“我们女人家的事不用你们男人插手,太有失身份了!”
但认为这个理论具备充足说服力的似乎只有张女士自己一个人,对面的男人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既然正面攻击没有得手,就采取侧面攻击,我认为这种做法是完全不符合一个长辈的身份和地位的,连那些不懂事的下人们看了都会觉得幼稚可笑。”
张女士从前也曾经听亲生儿子用‘幼稚’这个词来评价自己,当初听到亲儿子嘴里说出这个词时已经是很生气了,现在她的感觉就可想而知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
此刻,这个老女人被信宇气得双眉倒竖,牙齿直打颤,信宇却十分不以为然,仍旧有礼貌地望着她,同时话道。
“时间差不多了,您现在是不是该出发了?”
今天是大成集团的创立纪念日,所以晚上会在下属饭店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原本大家单独赶赴饭店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一向因为自己家庭不和的问题而头疼的姜会长还是强力主张大家一起同时进场,他是希望子女们能够护卫着他们的长辈走进会场。信宇无可奈何之下接受了父亲的命令,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就在自己抽身出来和随行的秘书们交代一些工作的空隙,妻子就被那个老巫婆刁难了。
“如果您吩咐她做的事情已经做完的话,那从现在开始这个人就交给我来负责吧,我们一会儿在会场见吧。”
信宇边说边一把拉起妻子的胳膊转身往外走,此时的怡静正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信宇,而被他俩甩在身后的张女士尖锐的喊声很快便跟了上来。
“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护着她了!”
听到背后张女士的话,怡静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她说的没错,这个场面是从结婚到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身边这个背过身去拉着自己往前走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继母,目光和眼前这个父亲的小老婆同样凶狠。危险啊,危险。
就在两人之间的矛盾似乎一触即发,电闪雷鸣的声音马上就要响起的时候,怡静却只听到信宇说出很简单的一句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就从现在开始。”
信宇以一句简短的回答结束了这段极其不愉快的对话,随后便拉起妻子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完全无视于身后那个恨不得一刀杀死他们的继母恶狠狠的目光。
信宇就这样牢牢抓住怡静的手腕,大步流星,而且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一旁的怡静不禁小声嘟囔起来,尽管她知道无论如何,在这个男人生气发脾气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招惹他的,但她的确是不想再继续这样被拖着往前走了。
“我说,你就不能走慢点儿吗?我今天可是穿了很高的高跟鞋啊。”
“……”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拉着我朝大门的反方向走啊?”
“……”
“干吗发那么大脾气啊?挨骂的人是我,而且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呀。”
听到怡静这么说,信宇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直望向前方的视线此刻也突然转向了怡静,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怡静不禁吓得扭过头去,她觉得如果继续被他这样看下去的话,自己的脸一定会被看出一个窟窿来,可耳边还是传来了信宇那和眼神同样响亮可怕的声音。
“你是不是傻瓜?她那么骂你你居然还说没什么?”
“是呀,是没什么嘛。”
听到怡静如此淡然的回答,信宇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皱,似乎是在说‘这女人难道真是缺心眼儿?’,于是怡静朝信宇咧嘴一笑,然后用自己的手搭在信宇的耳朵上对他轻声耳语道。
“像今天这种情况的确是我的不对,所以在她骂我的时候我就这么想啦,现在站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的大婶就是个青蛙女王,所以她只是在呱呱呱地叫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声音,奇妙的是我这么试着想了5分钟以后,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和青蛙叫没什么区别了。”
“……”
“而且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那个女魔头?”
信宇不禁反问道,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疑惑不解,显然是被她奇怪的话吓了一跳,怡静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小的时候,就是在去父亲家之前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曾经在电视里见到过你母亲,当时我就想了,这个漂亮的阿姨歌唱得真好听啊,当然,现在我偶尔也会觉得她看起来和当初那个唱歌的漂亮阿姨一样。”
听着怡静的话,信宇从鼻子里挤出一丝笑。
“那个时候当然漂亮了,不然我父亲也不会被她迷住了啊。”
“可是当初那个漂亮的阿姨经过二十年的时光之后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看起来有些可怜,现在已经没有人喜欢她了嘛,连仁宇弟弟有时候看起来都让人心酸,看来人年纪大了,变老了,实在是件很可悲的事啊。”
信宇有一刻是很想反驳自己这个天使般善良的妻子的,他想告诉她,张柔美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变成这样,而是原本就是一个野心很大,很贪心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她可以用自己的美貌遮盖住本质,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皱纹和一直隐藏起来的贪心便一股脑地全都原形毕露了,所以所谓的年纪大了,变老了是件可悲的事之类的言论和怡静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但这些话还没出口都觉得别扭,所以他最终决定换个话题。
“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看起来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面对信宇的提问,怡静只是微微一笑。
“就算告诉你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信宇马上用异常认真的表情正色回答道。
“至少我可以帮你教训她嘛,那样的话那个女人就不敢轻易欺负你了。”
听到这句话,怡静脸上的苦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怡静目不转睛地盯着信宇,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
就在信宇开口问出‘你盯着我干吗?’这句话之前,怡静带着一脸棉花糖般甜蜜的微笑对他说道。
“谢谢你。”
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教训他,结婚两年来第一次听到信宇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此刻这句话听起来再出乎意料,再幼稚可笑,语气再凶狠,怡静还是想对能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信宇表示感谢。虽然小时候经常被奶奶刁难和虐待,父亲也会经常在这种时候听她发几句牢骚,诉几句苦,但这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也正因为这样的经历,怡静慢慢总结出一个道理——‘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没必要告诉别人,因为那都是无济于事的。’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刚才,生平第一次有人表示会在她受委屈和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替她报复,怡静不禁感觉到自己真的已经走进这个男人周边半径10厘米的范围内了,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可是为什么你和她之间的关系那么不好呢?就因为她是继母?”
这次则是信宇目不转睛地盯着怡静看。
如果真的要历数其中的缘由,恐怕数量要多过天上的繁星了,于是信宇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挑出众多理由中最容易被怡静理解的一条告诉她。
“我就是导致她亲生儿子一条腿残疾的那个人。”
和平时一样简单明了的回答,他就这样随意地撇了撇嘴,同时扔出这样一个回答,完全不解释任何和这个回答相关的前因后果,只是这一句听起来异常可怕的回答,会让人笃定他就是弄断自己同父异母弟弟一条腿的那个人的回答,但是,怡静却下意识的感觉到这句话远远不是事实的全部。
“真的是那样吗?”
怡静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不快,只是用一双清澈宁静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就是这种认真的神情,信宇最讨厌的表情,我是个坏人,可她的目光明明在逼他不要再继续装坏人,信宇最讨厌这种目光。
不过10秒钟之后,终于,信宇耸了耸肩,不得已地开口了。
“当然不是,不过最终的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
“但那毕竟不是你的本意啊,你向他们道歉了吗?”
“没用的。”
“试都没试过就说没用?”
在怡静接连不断的追问下,信宇不禁皱起了眉头,只见他又一次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然后简单地回答道。
“没有用就是没有用嘛,反正后来作为报复,他们也狠狠害了我一回,这样一来我觉得我们两边算是扯平了。”
信宇此刻很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但怡静却打破了他的希望,又一次开口追问道。
“那除了母亲之外,你有没有向你弟弟直接道过歉?”
瞬间,信宇的表情像是刚刚被谁猛打了一棍子,傻傻地望着怡静,真的,此时信宇真觉得自己像是被别人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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