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清晨，熟睡中的我被猛子和小流氓七手八脚地抬上轮车。

惊醒后的我高喊：“停。”猛子问：“怎么了？”

“先给我穿条裤子成吗？”

“大清早的谁看你啊？”

“那也不成，我穿一小裤衩像什么啊？”

小流氓随手抄起旧外套盖在我大腿上。

猛子那辆饱经风雨的捷达已在病房楼下久候多时，它的后保险杠通过一根粗麻绳与车体紧捆在一起。车屁股正对着一棵老杨树，树的下端似乎被蹭掉一大块树皮，切口很新，离地高度与捷达保险杠离地高度相差无几。观察至此，刚才发生的事我已猜到八成。

向命运多舛的老捷达致敬。

这有可能是我此生最落魄的一天：腿着小裤衩，身乘破烂车。不知熟识的读者看到之后会作何感想。行车过程中，路上的司机悉数被猛子的捷达吸引，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徘徊在拴着保险杠的麻绳附近。我尽量压低帽檐，暗自装睡。

陈小希要陪公司老总去广州开三天会，正忙着化妆。

我说：“你对我就这么放心啊？”

她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都这样了，还能勾搭谁啊？”

我说：“多了，送外卖的小姑娘，还有楼下超市收款员，都不错。”

陈小希不屑地说：“那你就去吧。”

我递给她伞，说：“带着伞，那边老下雨。”

“不用，就去三天，再说除了开会就是住旅馆，没空出去玩。”

“那也带着，万一你们头儿半夜摸到你房里好给他一击。”

“我们头儿又不是你。”

陈小希在卫生间里反复把自己的脸折腾了近俩钟头，我心急如焚。

“外卖的电话都在桌上，饿了就打电话。有困难找民警。我走了啊，拜。”我站在窗前注视着陈小希直至她走出院门。我扑到桌上抓起电话，把早已在心中默背一千遍的号码按了一遍。之后我陷入漫长的等待，边抽烟边想象着陆梦瑶穿衣、下楼以及直奔我而来的情形。撒尿时我瞥见卫生间里的镜子，看到一张满布胡子、长发，油光锃亮的脸，我心想：丫是谁？我才意识到多日的住院生活把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整理完仪容，我不禁感叹：“真他妈凉快。”

陆梦瑶进门的时候我正试图给自己穿上一条裤子。她冷冰冰的问：“您那残疾证什么时候到手啊？”显然还在为上次的玩笑耿耿于怀。

我说：“快了快了，先帮我穿上裤子。”

她说：“反正你二皮脸，穿什么裤子？”她径自走向厨房，留下我躺在沙发上独自努力着。

“你们家冰箱里怎么只有啤酒啊？”

“是吗？”

“陈小希就这么走了，太不负责任了吧？”

陆梦瑶为我忿忿不平，我心里窃喜。

“我去给你买吃的。”

“嗯，快点啊。”

“知道了，穿你裤子吧。”

我发誓在陆梦瑶回来之前一定要穿上裤子，不能被她看扁。正当我成功地将一条裤腿套上伤腿后，锁孔里响起钥匙转动声。“看见我文件夹了吗？”陈小希冲进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我第一反应是陆梦瑶扔在沙发上的手提包。我撂下手里的裤子，挪着屁股把手提包挡在背后，整套动作频率极慢，好在陈小希只顾找文件夹，没注意到我的不自然。

陈小希看见摆在我面前的俩杯水，问：“谁来了？”

我说：“我妈。”

“妈呢？”

“买东西去了。”

“哦。”

杂乱的报纸下适宜地漏出文件夹的一角。我大叫：“这呢，这呢。”

陈小希没着急出门，而是掏出镜子来修眉。我面如土色，再次向后挪动屁股，把手提包挡的严严实实。

“你腿不疼吧，我怎么觉得你腰杆挺得特别僵硬啊。”

“没事，你快走吧，不然迟到了。”

若陆梦瑶回来，我将gameover，毫无悬念。

终于陈小希冲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微笑，合上了化妆盒。临走还不忘提醒我：“你别总坐着，起来活动活动。”

一分钟后，陆梦瑶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我面前。随后我们合力做出一顿饭。酒足饭饱，我心满意足地睡去。

总的来说，出院的第一天我过得挺郁闷，因为始终没穿上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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