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主持人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将,她很快领会了程家卿的意思,“这是县委程书记在和你讲话。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把麦克风对过去了。
“谢谢程书记,谢谢大家。”
里面的人还很镇静,吐字也很清晰,大家都听到了,像看见缠在一起的风筝好不容易解开了一样,高兴。
“你受了伤吗?”傅梅也凑了过来。她总是不甘寂寞,即使没有她演的角色,就是跑跑龙套她也肯代替别人去跑。
“只是手上和头上擦破了一点皮。”
大家像听到自己亲人安然无恙的消息一样,兴奋的心情互相感染着。尤其是头顶上有乌纱帽的人,救活一个人,就能少一份罪责,有一个人平安地幸存下来,就等于自己多一份功劳,能不高兴吗?
“你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傅梅又问。
“没有其他人。”
“出事之前,你看没看见有人也在这幢楼里?”
“我没看见,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吃午饭去了。我手头正好有一个房间的一个角没有粉刷好。我本想索性粉刷好了也去吃饭,不料却出了事。”
“你倒房时有什么感觉?”
“我是站在梯子上的,开始感觉就像梯子往下倒了一样。后来,我看见四处都一片漆黑,才知道是房子倒了。现在我只可以看到一个光点,我知道是一个出口,但我不敢动,怕一动,上面有什么松动,砸下来、我现在很安全。”
“那好,你就呆在那儿别动。”
这个年轻的泥水匠在十五分钟之后获救了,出了废墟,活像一只泥猪。他看见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谢谢!”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电视台将这一切都拍摄下来了。
但是这之后,再也没有人从废墟中站着走出来。然而,人们没有放弃希望。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南章晚报和南章市有线电视台的一班人驱车赶到,也不知谁泄露的消息,接受采访,这是一道难题。问清来人身份,得知并没有新闻的头头,连个副主任也没来,但程家卿还是不敢怠慢,依然郑重地拿出了高书记的尚方宝剑。果真,这些记者弄清原委,便闭口不提采访的事了。站在一旁的傅梅也认定面前的这一班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她丝毫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她带着笑,与来人一一握手,邀请他们到县委县政府坐坐,最后她说:“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她的语气中含着尊敬,像对尊贵的客人在说话。她的话像一些空气,使泄了气的皮球又重新鼓胀起来。记者们本以为必定空着双手打道回府,见此情形,便顺水推舟随着她去了县委县政府。
在生活中,有些人深谙人情心理学,并能运用自如,可以使尴尬场面一下子变得不再尴尬,甚至带有喜剧色彩。不可否认,傅梅便是其中的校校者。
傅梅等人走了,程家卿,孔县长,田副书记等人则在房屋倒塌现场守到夕阳把每个人的全身都染红了,才稍事休息。人们依然相信其中还有幸存者,只是需要别人帮助才能出现。搜寻工作仍在进行当中。
房屋倒塌的原因,因为耳濡目染,程家卿大抵也知道了一些。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建筑材料的质量有问题,钢筋硬度不合格,水泥的质量没有达标。掺进的沙土过多,而水泥太少。还有一个原因,是工程建设速度过快——争时间,抢速度,工人们弄得跟敢死队一样。即使建设速度不快,房屋倒塌也在所难免。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不见有人活蹦乱跳地从废墟中跃出来,围观的人们不再对埋在废墟里生死未卜的人感兴趣了,而是对于这房屋的质量和包工头的前途起了谈兴。
“一个月不到,就见这幢房子拔地而起,我还以为哪里来的精兵强将呢。”
“包工头心也太黑了,催着工人快干。”
“他想赶在房屋交付期限之内完成,免得买主索赔。”
“主要是他想尽快脱手,在他的脑子里,只要脱手了,即使房子和天一起塌下来,他就没事。”
“走多了夜路总要碰见鬼。这下让他发昧良心财。”
“这种人怕什么,钱多得吓人,有钱就是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坐在牢里也唱歌。”
“嗨,坐什么牢。不出一年,就会假释出来,现在名堂多得很,又是假释啊,又是保外就医。”
“你这种言论,要碰上反右,准是一个右派分了。”
“那么玄,真话有什么讲不得的。”
“讲真话?真话讲成虱一身,假话讲得顶带翎。”
“小点声,你不怕别人听见。”
“听见怕什么,我反正退了休。我儿子反正没工作,自己跑生意自己流汗自己挣钱自己用。”
虚墟堆里,两台庞大的铲土机开始忙碌起来。它们笨拙而滞重地翻找着,似乎有了人的感情,有了同人一样的恻隐之心。被人们所诅咒的包工头的命运一下从巅峰跌入了低谷。程家卿的命令,马局长和几名公安局的到来,使得他的命运在一张拘留证上发生了转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商人的一贯作法,命运往往爱用同样的手段来惩罚他们。
包工头戴着手铐,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有些狼狈,但他很快昂起头。他还强作欢颜,放胆对马局长一个玩笑:“我已经一穷二白,抓我进去榨不出油来。”
马局长也笑着说:“冲你这副皮囊,榨一点油也不成问题的。”包工头被带走了。
程家卿也觉得一班常委都在这儿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再说,那帮记者也要去看一下,不能让傅梅只身一人陪他们,怕应接不暇。何况晚饭时间也到了,自己去陪陪他们,一同共进晚餐,一则可以去掉自己倨激怠慢的印象,二则可以显示自己礼贤下士的风格。
想到这里,程家卿便与几个常委谈了自己的想法,并要求常委个个随自己去敬那些记者一杯酒。田刚亮推说自己头有些痛,作辞了。“来的都是客,来的都叫爹。既然你不肯去陪爹,那只好我们去了。”一个常委开玩笑地说道。主管城建的副县长自知责任重大,自告奋勇留下来,也不去了。
程家卿麾师文凤酒楼,把那班记者灌得里面像装满了滚烫的开水,稍稍动一下身子,里面就咣当咣当响,想倒一些出来,又不知找那儿去拧开益。傅梅也是能喝的,斗得不服气的服了气,谁不服气,叫他喊一声“姐姐”。如此,傅梅凭空多了几个弟弟。趁着酒酣耳热,傅梅一人送出一张名片,让弟弟以后多多关照,并盛情留宿,记者们知道充分享受到了东道主的热情,而且这热情已到至高点,便再三推辞,然后一人揣上一条阿诗玛。
在路上,他们一边赞叹,一边心里想着,自己的爹妈给自己生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好姐姐那该多好。
“男人厉害是厉害,女人厉害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简直是伟大了。”
这天晚上,似乎有人敲着锣,在程家卿耳边喊:“太平无事喽,太平无事喽。”
这天晚上,借着酒气和酒精蒸发出来的好心情,程家卿又在傅梅身上撒了一回酒疯,既表示感谢,又表示佩服。老夫聊发少年狂,程家卿自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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