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秀萍先去了一下熊局长那里，看看他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熊局长也只是讲了一下保证海滨大道扫尾工程顺利和庆典圆满成功的话。后来，她又去了黄副局长那里，跟他闲聊几句。

“谢局长，你的海滨大道提了三个月竣工通车，真的是奇迹啊。开始我都不敢相信，没想到现在都已经着手搞庆典了。”

谢秀萍心里想：要是我也是你这般老牛拉破车的状况，只怕原计划元旦通车的时间要求都达不到。不过，她嘴上却说道：“哪里，哪里，怎么是我的海滨大道，那可是全建设局的工程，是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工程。”

“海滨工程算什么，还是宜金小区名气大。”谢秀萍酸酸地说道。“又是什么百姓安居工程，又是什么金海人心工程。”

“哈哈，你是在吃酸嘛。”黄副局长在两个人的场合和谢秀萍说话也比较随便，他反正是谁也不得罪，也不会传播些什么风言风语，搬弄是非。“海滨工程的意义也很重大啊。”

“可是我没别人会说啊。房子还没交老百姓住，封顶这样的芝麻小事，也能搞出个庆典来。”谢秀萍继续酸溜溜地说。

“这可能也是熊局的意思，他和我一样，都是马上要退二线的人了，想多办几件有光彩的事再退下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这个应该也不完全是李局的意思。”黄副局长的话，还是想做个和事佬。

“不过我听说啊，金海的老百姓都议论，说这个宜居金海的廉租房小区，怎么起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名字。”谢秀萍故作神秘地说道。

“宜居金海，宜金小区，怎么不吉利啊？”黄副局长问。

“你不知道啊？金海话里，金和精是不分的，宜金就成了男人那个‘遗精’了。呵呵，笑死人。”谢秀萍不怀好意地笑道。

黄副局长一听，也哈哈大笑。“宜金小区，遗精小区，哈哈，是分不怎么清楚哦。不过就算是遗精，也没什么不吉利啊。”

“他们是这么说的，经常遗精的男人，不是有病，就是没和女人做事，甚至是自慰都不会，才会遗呢。这不是不吉利啊。”

黄副局长这下没笑了。“哎哟，怎么听你这么一讲，我也是感觉有那么点不好呢。”

谢秀萍从黄副局长那儿出来，没有去找易湘龙聊什么，更不会去找李杰军，她也没有局机关食堂里吃饭，就赶去海滨大道指挥部吃午饭了。

吃过饭，她就在指挥部这边办公室里的一张行军床上睡午觉了。

（三）

谢秀萍孤独地走在海滨大道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天空阴沉沉的，路上怎么这样的安静，没有车辆，没有行人。她一个人越走越惊恐，突然听到天上有飞机的声音。谢秀萍抬头去看，是两架老式螺旋桨飞机，机翼还有白底红圆的膏药标志。是鬼子兵来轰炸了吗？谢秀萍赶紧从空旷的大道中间往旁边的树丛中跑，那两架并行的飞机，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只是一个接一个，慢慢往地面丢炸弹。那些炸弹也很奇怪，它们落到地面就像烟花一样喷出烟火，但是没有爆炸的声音。

她飞快地奔跑着，一直到树丛的深处，再也看不到飞机了。谢秀萍不知道怎么穿过树丛，她就走进了一个古老的街道，那里有穿着长袍的男人，有穿着旗袍的女人，有穿着小马褂儿、露着胸的车夫，还有挎着包袱的老妇。他们都不说话，急急匆匆地在街上来来往往。

突然那贴着膏药标志的飞机又在天空出现了，丢下两颗炸弹，街上的行人都恐慌地跑起来，一下子石板路上就干干净净。可是谢秀萍却感觉自己脚腿发软，想跑也跑不动，一个人留在了那条街上。猛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中间，那是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他穿着白背心和白内裤，赤脚站在石板街上。谢秀萍大声叫喊，想让小东拉着她跑开，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飞机又丢下了一颗炸弹，正落在小东的身后，爆炸喷出的气流一下把小东冲倒了，烟火四处弥散，谢秀萍都看不到小东的身影了。她在烟雾中慢慢前行，终于拐到了一条高墙下的小巷子里，巷子里种着瘦高、瘦高的大树，这儿掩蔽了密密的人群。

那些人都穿得很脏很破，他们拥挤着，蹲在地上，像是春运时在火车站广场上等待回家的农民工。谢秀萍来得晚了，只能蹲在巷子口边。她正在想着怎么能挤到中间的树底下去，飞机声音又在头顶上响了过去，一枚炸弹落在巷子中间。

谢秀萍看到烟火喷开的同时，人们像慢镜头里绽开的花朵一样，从中心向四周放射性地倒下。一股灼热的气流向她迎面冲来，而那个一圈一圈慢慢扩大的“死亡涟漪”已经逼近了她。谢秀萍想站起来逃跑，可以她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到那肥肉热气越来越烫，马上就要置她于死地，她惊恐在大叫起来。

谢秀萍从白日梦中惊醒了。

原来是指挥部这里突然跳闸，停了一下电，她办公室里的空调停止工作了。不过，她才从床上坐起来，电又来了。她重新启动了空调，看看时间也快上班了，就干脆起来了。然后到公共卫生间里方便一下，再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回到了办公室，给自己打了点带粉底的面霜。

上班之后，谢秀萍让综合组的工作人员通知各组组长到会议室里开会，先把上午熊局传达的表扬情况，再传达给海滨大道指挥部的各位小头目，鼓励一下指挥部的士气。

然后，她让各组组长分别把上个星期的工作总结一下，看看计划完成的进度如何。

接着，她再给手下这帮人提出了“三保”要求：一是保证庆典准备工作充分到位，二是保证道路建设的扫尾工程按时完工，三是保证不发生任何安全生产事故。

“至于其他的，你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我不管你们怎么搞，我只管你们搞出来的结果，一定要按时、按质、按量。”谢秀萍总结说，接着她又问：“你们还有什么大的困难没有？”

“谢局长，我已经说过一次了啊，八月中旬我们的账上就没什么钱了，庆典这一块工作的钱，现在还没到账呢。再不来，好多事都做不了。”财务组的武立说道，这事他跟谢秀萍说过一次，因为重要，所以再在会议上提出来。

“这事我考虑了一下，我看我们还是三管齐下。第一，我再出面请财政局的吴副局长吃顿饭。第二，武立你再拿市长们关于批款的批示，到财政局的相关科室去走走，该请客吃饭的，就请客吃饭。第三，综合组，你们去和承办庆典的文化传播公司解释一下，把原来签订的合同中预付资金的时间推一推，告诉他们我们是政府部门，钱是肯定少不了的。你们去做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再及时汇报吧。”谢秀萍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没其他重要情况了吧？”

她看看大家都没有再做声，就说道：“没事就散会了，都去忙吧。”

谢秀萍自己回到办公室，翻了翻这边订的《金海晚报》。这个报纸在金海还比较吃香，一条主要的原因是它既是晚报，又是金海市委的机关报，被市委宣传部定为各单位必定的报纸之一，甚至要求定到每一个单位的领导班子成员，而且不管重复不重复，所以谢秀萍在市建设局的办公室里有一份，在海滨大道指挥部的办公室里也有一份。

她在报纸的本地新闻版里，看到一则配图的消息，说是有市民在玉泉河滩的沙子里发现了一枚生锈的炸弹，爆破专家初步判断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侵华日军空投的“哑弹”。

谢秀萍想起自己中午睡觉时做的梦，好像正好和这个相关，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兆头。在国内新闻版她又看到一则消息，是国家安全生产监管局发布的八月安全生产事故的情况。

她心里头突然冒出一种担心，害怕海滨大道工程会出麻烦事，涉及人命的大事不用说，那是可能会让她受处分的，就是出点什么不大不小的事影响工期，让庆典办得不顺利，那也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前途命运。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但愿上天保佑这一个月风调雨顺，让海滨大道工程顺利竣工，让通车庆典圆圆满满。谢秀萍这么希望着，她又想到小金山的铁佛寺离指挥部并不太远，下午没什么事，正好去那里抽个签看看，再请菩萨们多保佑、保佑自己。

谢秀萍做好了决定，就叫上指挥部的司机小刘，开车送她往小金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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