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最平和的一次处理这类事件，就是平息后也没再去抓人，但社会上的谣言堪多。市里也在积极地想办法，给他们发三个月的工资来安抚。但这时传说王书记要调去省里的消息，是越来越多。现在市里只要有重大人事变动，在市里事先就会有种种传说、种种议论，或明或暗，或真或假，炒得是沸沸扬扬，好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时，潘炳荣己从市公安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有一年多了，算是安全着落的，对很多事也只能“熟视无睹”，己求彻底安静。现在他们夫妻俩住在，八十年代末盖起的市局级干部的大院，每户是三层青砖小楼，并有自己单独的后院，周围被高高的青砖围墙围着。围墙里有很多参天的玉兰和八月桂花树，环境优雅。从王信嬉死了，他们跟卢翠花家来往得很少了，但他女儿的事多少清楚一些。他自己当年当上这市公安局局长，里面有女儿和王书记的关系。这种事早己是数见不鲜了，或者说这个时代盛行这种关系。

在退休工人静坐结束的第二天，陈海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押解去省城监狱的车在云山隧道出口出事，坠落到一百多米的山崖下，车上九人全部死亡，其中车上就有眭小军。

当他得知眭小军翻车死了时，这一瞬间的感觉竟是那么美好，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充实感，可以说是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也搬掉了他心头上压着的一块石头。他下意识地胸膛挺起来胸膛，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感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

对他来说，眭小军总像幽灵在折磨他，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眭小军对比他富裕的人，心里总有某种浪漫主义的愤恨，还有他无法满足而又完全出格鄙陋心态，常常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有一些极端的想法、做法。他这些损人的小人早己是不足挂齿了，但确实很阴损，能够让人立即感到麻烦，甚至可以弄得满城风雨，一般摊上了他这类人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陈海峰在每天不安的、最平常不过的日子里，寻找不到不样的征兆。这一块心病总算老天帮他锄了，脸上浮着得意的、蔑视的微笑想：“难道会有这事？难道真是……真是老天爷有眼，像这种灵魂不断被可耻的勾当所沾污的人，这种恶棍的人不死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老天也许认为他这人是可恶的，所以早早地收了他。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呀。”

陈海峰此刻想到，他心里又在栩栩如生地描画王瑶瑶的姿色，想他拨开她微微敞开的浴衣前襟，轻轻握住露出来的白皙的乳房。在触摸她那浑圆的乳房形状感觉依然如故，想她的反应更有女性的妖魅感。“这是因为女人的身体会变……好像跟她做爱时，有种随心所欲，更有征服女人的满足感。”他想这时，心里就想尽快和王瑶瑶结婚。但要对一切能如他的愿，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至少他现在觉得是这样。

陈海峰还在想王瑶瑶，潘静来电话说想和他见面，要他晚上去她家，好像是一天也不能不见他。陈海峰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见了面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他想潘静的性格犹如瓷器一般明亮，但这明亮中却带有一种无情的冰凉，心里对自己还和潘静有瓜葛感到后悔，觉得如果跟她说自己喜欢瑶瑶，这是残酷的事。他心里恍如还领略到过去那种幸福，但是有种自我嫌恶感。

他心虚地想，是不是她知道自己和瑶瑶的关系。他这么想好像也不无道理，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外面的春雨不停地下，黑夜茫茫，显得是万籁俱寂。冬天的落叶在春雨里发酵，在冷冷的空气里腾起热气；荒野的大地寂静无声地酝酿着悲哀，就如凝集不动的空气，在乌云下面等待着……

有一段时间，他和潘静的卿卿我我更平凡了，把谨慎忘得一干二净，但他的心思早已落在王瑶瑶身上。当然，他心里清楚她给她前夫戴绿帽的事，这事常在他们后来做爱时会想起，他心里有种难于言表滋味，感觉也是给他戴绿帽。现在被这几方面的感情弄得是心力交瘁，难于招架，有点备受折磨的感觉。特别是他岳母委身于他后，对他是一片痴情，不顾一切地沉溺于这条爱河里。他对卢翠花软下来，主要还是想到她掌握着大部分财产，只好处处随着她。这就不是单纯的情欲，他心里觉得她毕竟是青春逝去，发出的轻声叫唤，己不那么娇柔，甚至有种惺惺作态。在做爱时，看见她那沉甸甸的松弛乳房迅疾跳动，只能使他倒胃。可陈海峰真正担心的是怕被瑶瑶看破，而把大家搞得尴尬。

晚上下着雨，陈海峰到了潘静的家，想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时，潘静便扑到他的怀里，要从疯狂中得到快感，把其它的事都撂到一边。当激情慢慢退去，她心中却还是热乎乎的，陈海峰就问她有什么事。潘静面容泛红地一笑，说没有什么事，只是想他。雨水整天的打在窗上，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肮脏的痕迹，只是在这夜色中模糊了。

“那可就要引起卢翠花的怀疑，或者至少是件会引起猜疑……事情就会麻烦。”陈海峰细心地盘算着自己和王瑶瑶的事。不过有些细节他没开始考虑、也没心事去考虑的小事。他考虑的是主要问题先要解决好跟潘静的事，至于其它的事留待以后，等他自己把一切都弄好再说。

“潘静，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这话怎么跟你说……我想用不着顾忌谁而撒谎。”陈海峰说着脸红了起来，就像小孩似的在她面前撒谎，支吾其词。他踌躇了一会，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潘静。

“你有什么就直说，看你这样子像做错事的孩子，傻乎乎的。”潘静没有搞清他要说什么，愉地说。

陈海峰用温和亲切的目光看她，想精心装扮自己的心虚。可他的目光在温和亲切里闪动着残酷无情。

潘静听陈海峰说要娶王瑶瑶，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是被欺骗了，是羞耻。这是她没有料到的，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怎么也弄不明白一股无名火从哪来。她什么都清楚了，也注意他的表情，再一次在心里描绘他的人格，他的思想，当然也想到自己与他的特殊关系，但就是感到莫名其妙，心里突然萌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她恨我。她不会饶恕我了，这……很遗憾的是……”他想，露出副憨厚的样子。

潘静的目光带有怀疑，而又恼火地从他脸上扫过。她心里在骂自己怎么犯浑，一不留神他就从手中溜掉了。他望着她，流露在她脸上的怨恨神情使他心虚，怕她会跟他大闹。潘静看得出来他心里怜悯她，却并不爱她，觉得自己傻。

“真没想到你陈海峰……我早料到你睡了瑶瑶，你自然不会否认。没想到你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流氓！或许这不关我的事……但你从良心上说，这些年你对得起我吗？海峰，做人做事要讲个良心，否则要遭报应的！”潘静从沙发上突然站了起来说，整个人挺得笔直，脸儿涨红了，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没有离开沙发。她在自己的感情里，捕捉到一种惶恐，觉得自己被陈海峰给耍弄了，心里就腾地燃烧起一股无可厚非的怒火。她一直是真心地爱他，没想到陈海峰会辜负她。

陈海峰是一个富于想象和试图思考的人，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她心灵的凌辱，可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不得不做出一些残酷无情的事，但是他解了潘静，甚至从他那流露出怜悯神情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了。他跟着站了起来，这也是他心虚所致。他走近去把潘静紧紧地搂在怀里，想给她一些安慰。

“好了，别出洋相了，别装模作样了……好了，你放开我。你当我是你开心的情人，一个性玩伴。我应该早就猜透你的心……早就看穿了一切，你说你是不是卑鄙小人？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这种穷人出生的人，你们骨髓里就是贱。”潘静生气地嘟囔道，嘴唇变得煞白甚至哆嗦起来，但她竭力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她心里却想：“呵，你还真有一手。”

“你听我说……”

“听你说？”潘静说，她那漂亮聪明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凡事总有个限度。我憎恶感情上虚伪的人，这你是知道的。过去你声称爱我，怎么我越来越感觉你像是个无情的人……难道我为你做出的牺牲还不够吗？”

“我，我也有我的难处……我知道我是有愧于你，你想怎么骂都行，但要掏心窝子的话，我爱你。这点你心里也是明白的。”

“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谈这个，你少在我面前出这个洋相。你有难处？好啦，我相信，我相信你爱我，可以撒手了，撒手呀。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但我还是要说，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陈海峰松开手感到有些尴尬，竭力地装出一副笑脸。他们的两人相视了很久，她脸上没有了刚才微笑里闪烁的生气。潘静想横下一条心，甚至想孤独一掷地同王瑶瑶比个高低，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输给这小丫头。她自己想，当前这一刻对她来说尤其至关重要，她一生的整个关键，整个现在，也许还有整个将来的关键，都会集中在这一点上，或者这一刻上。

“你爱她吗，海峰？你跟我说实话……”潘静开门见山地问，语气生硬而又恳切，一双吃惊的大眼睛望着他，徒然想装出一副严厉而轻蔑的表情。这时她眼圈红了，湿润的瞳仁清澈见底，映出他的影子，但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是的，我不想在你面前演戏。我真的是喜欢她……恕我直言，我们之间这样下去可能没有结局？”

她听了陈海峰的这种回答，突然开始觉得头晕，觉得四面的墙在旋转。这时她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怎么也克服不了。

“嘿，卑鄙，卑鄙！你一直在我面前演戏？还想要什么结局……”潘静大声地说，满脸的嘲笑和憎恶。“你当初是什么东西，你想过没有……你是一个无耻的小人。请放心，我不会无耻地纠缠你的。”

“你听我解释……”

“够了，你还当我是傻瓜来蒙骗……我应该早点看透你，把你们家的哪些鬼把戏看透，都是一些男盗女娼的人！”潘静亢奋到了极点说。她威严地抬起头，以傲慢、急躁的挑战姿态注视他，甚至带有种厌恶。“我知道你不愿听我讲，难怪你们会把晓兰送进十里亭的精神病院，你当我是傻瓜……这在你们看来并不可耻，是光明正大的！”

陈海峰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大喊一声：“你有完没完！该是结束这类胡说八道的时候了！”

“我胡说八道？你行……陈海峰，没想你也是虚伪的混蛋。你不想一想，你当初是什么东西？想在我面前摆这种架子。”潘静惨然一笑说，勃然大怒。她的眼睛已经毫不掩饰地闪耀出仇恨和蔑视的光，嘴角上挂着一丝微笑，但不怀好意。她对自己过去的宽容不免感到痛苦，欲言又止……

“潘静，你听我解释……很多事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陈局长，你别再说了，我算是认识你……”她含含糊糊地说道，接着便闭紧嘴唇，一言不发，好像是想竭力回避，但有种故作镇静的味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痛苦的……请你相信，我一如既往地珍惜我们的友情。”陈海峰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说，他的眼睛带着和他以前的真诚和亲切的神情望着她。。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我算全明白了，你是让我永远做你的情妇，你去做梦吧！”潘静说的同时觉得这是充满侮辱，气得浑身发颤，也流露出一种毅然决然的神态，但心里还是怕失去他的爱。

“潘静，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谈……心平气和地说。”陈海峰的声音有些压低地说。

潘静没有说话，她用女人特有的那种目光看着他，看着他面部的表情，想从他脸上辨认隐秘的思想。

陈海峰站在她面前，露出一副憨厚的样子，他的两鬓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激动，眼睛里倏地闪过一团怒火，心里感到一种被遗弃的空虚。现在她才意识到这种痛苦。

“你……你这下流东西，给我滚，给我滚……我没想到你这么无耻。”潘静用尽全身力气说，眼里噙着泪花，喷出愤怒的目光，极端厌恶的神情在她清秀的面庞上忽然一闪。他的丑态毕露地出现在她面前，完全是出乎潘静的意外。她这时感觉是模糊不清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倒了，沉重的苦闷压在心头。

陈海峰是满脸羞红，他什么也没说就走出潘静的房间。尽管这一切他都是可以料到的，但他依然感到震惊；潘静想让他留下，但她的自尊心使她没有这么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唉!算了……”他对自己说，回望一眼潘静的房间，昂然走下楼去，但同时觉得自己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突然在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而又嘲弄表情，反到感到一身轻，想从此可以自由自在地去迎接新的生活。

这时，她的独自站在房间里，面容苍白，目光呆滞，好像在克制着剧烈的疼痛。看得出，她害怕的是会永远地失去他们那份感情，眼睛噙满了泪水，不一会便落到了面颊上，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而感到后悔。她的内心在激烈而痛苦地责备自己，内心感到孤独、甚至心头很沉重，把生活看得渺茫黯淡，完全不相信可以过一种新的生活。这次对潘静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使她于绝望中混杂着屈辱的感觉，一种悲切感也同时油然而生。

陈海峰坐进小车里时，并没有马上起动小车，却默默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和潘静争吵的每个细节。他觉得自己太草率地说出与瑶瑶的事，许多事一齐涌上他的心头，想到他们在一起无法遏止的肉欲，想到她那可怜的微笑。好像这笑容告诉他，自己做得事太恶劣了，但他没有感到羞愧。因为他觉得他们这种关系没有爱情，不过是一种成人性玩伴，一种肉欲的享乐。他想潘静是放得开的人，不愉快也只是挑明后一瞬间的事，可他怕她会蓄意报复。

陈海峰含着微笑深思，很自然地把小车起动对自己说：“哦，怕也没用。生活真是有趣，我绕了个圈子还是没有走出王家，但有些事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

他的小车一溜烟地开出了小区，这车很快消失在这黑夜中。潘静站在窗前，看着他的小车尾灯离去，她感觉得她害怕他，害怕自己就要失去了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尽在自言自语地说，“事情不能像这样，一定要想办法惩罚他，羞辱他，哪怕报复一下，叫他尝尝他给予我的痛苦……不,我现在不是还爱他，比以前更爱他了？这是最可怕的……”她继续对自己说离开他，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不能摆脱那种爱他的习惯。

每一份感情有它的苦涩，像每一对情侣都有他们的疼痛，潇洒不能掩盖掉思念，更不能掩盖掉牵挂中的那份煎熬。潘静没想到她自己在这份感情中，会这么无力自拔，眼睁睁地看到陈海峰对自己的冷落。这一瞬间，在她自己漫长的人生路上，刚刚点燃的一盏明灯就要熄灭了。这时她点燃一支香烟走到阳台前，想开点玻璃窗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可是雨点会从外边横扫进来，所以就作罢。她透过推拉窗的玻璃，窥视窗外的情形，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我爱他，和他在一起觉得快乐，他是那样有趣！不过总觉得有点抓不住，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潘静默想着，用忧郁的眼神注视窗外。在她的想像里重温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她记不起她自己说什么话，但她本能地领悟到他们的感情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而为此感到惊惶。她现在沉浸在痛苦和激情交织的、不可思议的感情世界中。她在陈海峰面前，早没有在单位里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气，甚至有些讨好。

陈海峰回到家里，觉得这家里太寂寞了，他靠在皮沙发上想自己和王瑶瑶的事。他知道，卢翠花是决不会同意瑶瑶嫁给他的。她还在爱着他，而且还有这个家的名声，社会的伦理道德。为遏制她的感情，他对她始终若即若离，这毕竟是难以启齿的事。还有晓兰夹在中间，她的病又一直不见好转，他感到卢翠花决不会让他再娶她的小女瑶瑶。这种难堪的局面会是怎么收场，叫他感到迷惘，自然想这最后的时刻不致于弄得大家难堪。

陈海峰苦笑了一下，对自己说：“这是可以想象得出。不过瑶瑶我一定要娶……这不是她说了算的。从现在起，不管命运将会怎么捉弄我，我是决不会不爱瑶瑶……”陈海峰闭着眼睛在想，心里流露出铁一般的决心。这时，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

“喂，海峰，我下午去看了晓兰。”

“喔，她现在好一点了吗？”

“医生说好多了，可以接回家来观察……还是家里好。我也想把她接回来，你看怎么办好？”

“接回来当然好。妈，你是知道我现在很忙，晓兰回来我又没法很好地照顾她。是不是她回来，先在你那里住一段时间？”陈海峰说了很多理由，就是想把晓兰推给他岳母。

卢翠花答应了他，接回来先在她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帮他照顾晓兰。陈海峰接完电话，默默地站在客厅里想妻子的事，好像她的回家打乱了他的谋划，心里很不痛快。让他处在措手不及的状态，他揣测地想：“不会是她看出什么来了，想用晓兰来牵扯我，不能低估了她……我得遏制自己的冲动，决不能暴露出要娶瑶瑶的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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