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儿说:“老三,不开玩笑,我想了,这回出去不准备回来了。”
“操,狗嘴里楞吐出象牙来了——我话说前面,咱立字据都成,一年以内你要不回来,你在外面见我一次,我让你暴打一顿,妈的我就不信了,我舍得一身肉,要真能挽救你获得新生还真值得。”
日本儿笑道:“我也打不动你。我这些天总琢磨啊,以前咱进来,不全是因为咱骗,关键是认识问题。我总觉着吧,这社会太他妈不公平,欠我太多,我得捞回来!我从小让人看不起,从小受欺负,我脑子再不灵便点儿,还不成傻柱子?——还不如人家傻柱子哪!以前总赖这鸡巴社会把我逼上这条道的,这些天我整日地想啊想,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
“嚯,我倒想听听你放出个什么屁来。”老三敦促道。
“什么道理?我说啊,这一个人学坏,可能不是他自己的责任,可这一个人要不断地坏下去,屡教屡不改,还一个劲地拿社会啦别人啦当借口,那可就是他自己的毛病了,是他对自己不负责了。”
老三拊掌道:“说的好,我以前就这么教育我儿子的!不过六爷,我都管您喊六爷啦,您也不想想,这道理您懂得太晚点儿了吧?现在想对自己负责了,我怎么佩服你好呢?赶紧找小杰去!”
日本儿笑道:“有他妈阻止人犯错误的,还有他妈阻止人改正错误的?”
“人当然可以改正错误,可你不成啊,古人早给你预言了:狗改不了吃屎。”
“古人还给你下结论了哪:狗眼看人低!不信你就等我一年,看我见面抽你不?”
老三笑道:“你呀?抽我这冒儿你都够不着。我还不知道你?大道理比谁讲得都溜儿,就是不干人事。你要真能改好啦嘿,太平洋的水都得哭干了,到时候我倾家荡产给监狱电网上挂满锦旗,上写四个大字:我不相信!”
我笑道:“我还以为你写‘妙手回春’哪。”
“‘妙手回春’那是治疗阳痿的,咱这里面一个比一个壮,不适合。”老三笑着说。
日本儿站起来笑道:“牛逼三儿,我不跟你穷聊了,还得上别的组传达一声,你们抓紧写啊。”
老三笑骂道:“鬼子六你他妈这是快走了撞笼哪,准又到别处吹去啦。”
我一边翻腾纸笔一边说:“写信吧,接见一次少一次。”大家也都忙活起来,关之洲跟我借纸笔和信封邮票,老三骂道:“你老实歇着吧,你那鸡巴老婆早跟人颠了,还写什么写?!”
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关之洲,说:“关关这是屡败屡战,也许有一天就金石为开了。”
“操,要一点儿脸,有一丝血性也不这么贱!”老三愤愤道。
关之洲郁闷地望着红格信笺,有些固执地说:“我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只做我自己该做的。”
“脑子该抽水了。”老三一边往信笺上落笔一边评论着。
晚上日本儿又跑过各屋来敛信,老三打趣他:“六子成大秘了。”
日本儿谦逊地笑道:“发挥余热,发挥余热。”
老三望着日本儿脑瓜顶上稀疏的头发,同情地说:“哎,临走我给你弄个头型吧,瞧你这两根杂毛儿,还没我裤裆里那些顺溜哪。”
“操,这叫自由式,你想留还不叫你留哪。”
“还你妈自由式!飞到哪你都是一老怪鸟。我给你弄个日本浪人头,一出大门,你就直接奔侨办,让他们给你安排点正事儿干,哪怕跟马戏团巡回演出也行啊,省得又骗人去。”
日本儿有些鄙夷又有些炫耀地说:“得啦老三,用不着你操心,到时候你看,老六从这里往外走的瞬间,那形象不说光彩照人,也绝对差不了。”
老三笑道:“别叼我大冒儿你还吹高调啦,你什么德行瞒别人还瞒得了我?进来时候不就穿一百褶裙似的西服嘛,袖口上那商标都开了还不舍得扯呢,趿拉一破皮鞋还卡着一假耐克的标,操你妈耐克有‘三接头’吗?”
我们笑起来,日本儿也不恼,嬉笑着走了,出门时气老三:“我就是光屁股来光屁股走,也不寒碜,我就是一怪鸟,人家不笑话咱。我再惨,我也该走了,你再牛逼,你还得在里面呆着,嘿嘿。”
第十七节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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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我们提了工,因为还在戒备期内,每天只能从早8点到晚六点之间出工,还必须到监狱办公室备案,所以犯人的劳动量也不多,只有平常的一半左右,我们都抱怨老朴有这个穷瘾。
这天上午,我正干着活儿,小尹队在门口招呼我:“麦麦,比赛去!”
我站起来向外跑,周法宏在后面喊:“老师,拿个冠军回来请客啊!”
我回头咧嘴笑着,心里很轻松,那个“道德百题”我早背得滚瓜烂熟,灵魂早给净化得蒸馏水似的了,就是别的队真蹦出几个把这事儿当回事儿的高手,我觉得也不会再好到哪里去了。
小尹队笑问:“拿冠军可能给减刑票啊,额外的,在原来基础上能多减一个俩月呢。”
我说:“不是三个人一组吗,那二位呢?”
“他们队长叫去了,在楼前集合。”
等了一会儿,耿大、朱教导还有一大的几个大头目拿着记录本从楼里出来了,看见我们俩,就问在做什么,小尹队说一会儿进行道德杯竞赛,耿大笑道:“麦麦,努力点儿啊,这减刑票可不得白不得。”说着,和杨大一路奔二墙外走去。
“开会去吧,听说这几天监狱的头头们都挺忙乎啊。”我望着他们的背影说。
尹队笑道:“出了点事儿,过一段你就知道了。”
小尹队话刚说完,三中的一个干警就跑过来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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