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夏天我都到到外婆家过暑假，五岁那年也不意外，不同的是耗子一起跟来了。耗子的爹妈要去探望亲戚，路途远，带着他不方便。我们俩家又熟识，于是，就让他跟来住一个月。

那时候只晓得玩儿，又难得一起来竹坪村，自然比村里孩子还闹的厉害。有一天傍晚，各家的孩子都回家了，我和耗子还在村口溜达，正百般无聊之际，突然有人拉着我的衣服，是个比我矮些，穿着碎花裙子的长发女孩。这孩子我认识，这几天我总看见她在远处看我们玩，她的长发长到膝盖处，黑的一点光泽也没有，当时我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她拉着我的衣襟，大眼睛盯着我，满眼是泪水。

“怎么了？”

耗子拽了我一把，指指她的脚，她打着赤脚。

“鞋呢？”

“丢山里头了，回家会被妈妈骂。”

“离这儿远么？”

“不远。”

“那就去找回来啊。”也许在大人看来丢双鞋子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在孩子看来难免的一顿责骂可是相当可怕。我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上，竟然十分合脚。

“我们一起去找。”耗子也开口，话音刚落，这孩子已经转过身，径自走出了许多步。她回头看着我，眼睛更大了，占了几乎半张脸，整个眼珠都黑幽幽。

不详的预感爬满全身，想跑，可脚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女孩也没再看我，朝着望妻山的方向走去，她每迈出一步，我就不由自主的跟上一步，她迈哪只脚，我也迈哪只，上半身还是自己的，可是下半身只跟着她行动。耗子连忙拽住我胳臂，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力此刻大的出奇，他又瘦，反而被我拉着走。

我俩就这么相互拖拖拽拽进了望妻山，天黑下来，渐入密林深处，越发黑暗，女孩的背影开始难以看清，我越来越害怕。这么下去不行，我空着的手摸摸口袋，有几个弹珠和一个火折子。火折子是我贪玩从外婆那里偷来的，我急忙把火折子塞到耗子手里，赶他回去叫人。

没想到耗子抓过火折子，甩开我的手，冲着女孩奔了上去狠狠一扑――没扑倒她，只抱着她大腿。他那小身板，怎么拉得住这么大力的孩子，女孩连瞧也没瞧他一眼，依旧向前走，耗子被她拖着。没想到，耗子不但不松手，还抱着死死的，乘机扇着火折子，照着鞋子烧。本来质量就不咋地的鞋很快就烧出个洞，我的脚好像又回到身体，忽然停住步子。女孩回过头来，黑眼睛凸出，几乎要掉出来，没有一点点眼白。她狠狠踹开耗子，往林子深处一钻，消失在黑暗之中。

耗子被女孩踹开，骨碌碌滚下旁边的一个斜坡，没了声响。林子黑漆漆的，又没有月亮，只能凭着树叶中透着那点天色寻找，我顺着坡往下摸，大喊他的名字。找了好久，终于在一棵树旁看到晕过去的孙昊。看到耗子晕过去，我那个心急啊！背起他就往上爬，爬了没几步，就不行了。原来脚上已满是伤痕，扎着碎石。跟着那女孩走的时候一点知觉也没有，现在感觉回来了，终归是皮肉，疼的我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滑下来。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眼泪比脑子好事。”

一听有人声，我连忙甩下孙昊，跑出了几尺。不对，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啊？回头才发现是孙昊醒了。

耗子摸着刚被我摔疼的屁股，努努嘴。看耗子要站起来，我为了弥补过失，连忙去扶住他，没想到我刚站到他面前，身体突然就陷下去一半，又是耗子抓住我，把我扯了上来。

脚底竟然有个洞，大小只容得小孩进出，洞口被些树叶遮掩住。我好奇的钻进去看看，耗子不许，非要拉着我往回走。刚才丢下他跑，我挺理亏，总想挽回点面子，显摆下自己的胆量，坚持要下去。两人争执不下，耗子一怒，拉着我走，刚走出几步，我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裤子，连忙大叫。

抓着我的是个半腐的手，耗子把这玩意弄开，找了树枝往洞里掏，掏出些腐臭的残肢，看大小估计是个孩子的，而且才死了不久。孙昊说怕是刚才那个娃娃是‘尸鬼’，连忙赶我走，可我征在那里，非常害怕，一股暖流顺着裤腿滑下。耗子只得背着我跑，我泪没止住，尿没止住，弄湿了他的背。

这林子，进来易，出去难，我们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好久，只见到一重又一重的树林。不知道他背着我走了多久，只看到天亮了，然后又暗下来。耗子最终撑不住，又累又饿，躺在地上。这林子说起来也怪，明明树木茂盛，却没见到什么动物，连个鸟都没，甚至没有水源。耗子背着我走了那么久，体力耗尽。我伸出自己的肥胳臂在他面前晃晃：“吃吧！好歹是块肉！”

他也没客气，狠狠对着我的胳臂就是一口，我疼的哇哇大叫。

“你真咬啊！”

“你这手粗的跟猪蹄似的，少块肉也不咋的！”

“都流血了！”耗子这一口是真咬，血涌上来，没法止住。

“别浪费。”他抓紧我的胳臂，吮起血。

我满肚子委屈，嘴里不停咒骂这个吸血鬼。脚上都是伤没法走，只能让耗子背，他又懂的多，没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出去，反正我肉厚，大概少点血也没事，出去后定和他绝交。现在想起，那时候耗子完全可以丢下我出去，虽然事后他说是把我当粮袋背着，我还是很感激他。

他就这么背着我一直走，累了，找个地方就睡，我醒着望风。他醒了，背着我继续走，我在他背上睡。没什么吃的，他就喝我的血。在第四天清晨，耗子背着昏迷的我走出了望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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