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七章南门皇帝,墓中凌兮
沈浩燃藏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孓然一身回到家中,阒无一人,百叶窗扣足,像只假死的黑步甲,丝绒垫矮凳上颓蹇地躺块生斑的眼镜布,乙醇古龙水尼古丁的空气里撕杀出凄怆愤懑迷惘孤寂的味道。浩燃扭开音响疲惫地仰躺沙发上,伴着阴郁的《黑色星期天》迷迷糊糊睡了。
恍惚中天花板分解成颗粒成空气成旋涡,疾迅地吸走一切。
浩燃凌空摔柏油路上,毫无痛觉。
不远,一群影影绰绰的人诡异地围成圈以种不寒而栗的声音对中间指指点点地喧吵。
浩燃挤进去见是口大石凿成的阴森森的古井,井沿一圈晒干蔫枯的紫褐色苔藓。
浩燃诧异这光秃秃马路中央怎会有这样一口古老的枯井,扭头想问那白色流苏长裙的女士,却惊愕地发现这执镜正涂红唇膏的女人竟没鼻眼只糊着张死鱼肚般苍白的人皮,而梳妆镜里却是张眼睛有两汪黑血的狰狞发笑正往断舌头冒血泡的嘴上抹唇膏的女人面孔。
一股凉飕飕阴风钻入毛孔,浩燃猛抬头,一司机穿戴的男人手托他额头有李子大黑洞的头——那灰暗恐怖的死人脸上一对无瞳仁的眼珠紧紧朝外鼓着瞪他。
浩燃发指,环顾四周竟都尸骸,有扒光了皮血淋淋的老农,绾袖子烂掉了手臂的警员,皮开肉绽流着脓血的生意人和穿着职员女制服的骷髅骨架。
他们恶意围拢过来,浩燃正发怵时枯井一亮,尸骸瞬间化成恶臭的黑烟。
浩燃好奇地低头看井口。突然!从里面伸出双手将浩燃拉进阴森恐怖的古井中。
浩燃跌到潮湿井底,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爬起,黑魆魆的,仅有光线也在井腰黯然消散。浩燃颤巍巍胆战地摸索着光滑巩形石壁朝前走,指头湿漉漉凉得彻骨。
忽然,身后一声女人惨死的哀呜,骇得浩燃骨寒毛竖,回头,见两烛光间一熟谙的女孩背景——是兮儿。
“兮儿!”浩燃高声唤。
“到我面前来看看我是你喜欢的那个兮儿吗?”女孩说话了。
浩燃小心翼翼绕过去——天哪!整张脸都烂掉了,被蛆虫钻的千疮百孔,无数黑头蛆聚在紫黑腐烂的皮肤下蠕动,使右脸鼓胀出巨大的蛆巢一样的包,不停动着。
她正伸着烂成骨头的手指拔蛆,拔过的地方是流脓沫的黑圆孔。
“我已经不在世了!浩燃,你愿意来陪我吗?”
浩燃凄入脾肺,想说“愿意”,可许久以来的千言万语心酸苦楚都在那一刻卡在喉咙里,他发不出声音,哑了。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嫌我了,害怕了,是吗?”兮儿凄恻一笑,接着哭了,“小浩哥哥,我心里好痛,爹妈不要我了,我最信赖的只有你,可你也嫌我,”她可怜地用衣袖一抹眼框的泪,皮破了,流着脓血,“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浩燃痛心入骨,想摇头头不能动,想说话发不出声,眼看兮儿被吸进井壁,肝裂肠断,嚎啕一声猛然从梦魇中惊醒。
接着失声痛泣,涕泗滂沱。
音响依旧《黑色星期天》,正唱到:
多希望能够回到充满幸福祈祷的星期天,但一切只是我的遐想,世界不再有着奢望,可怜的人们生活在绝望黑色的星期天……
浩燃锁门下楼时已然下午,阴云蔽日,刚出小区不远就被四个骑摩托戴头盔呼啸而来的人用球棒打脱臼一胳膊。
其中一人不幸被浩燃抓住赛车服从摩托上跌下,一腿正搭绿化带白石牙上。
浩燃冲这腿迎面骨“咔”地一踹,那人杀猪般惨叫。
浩燃头也不回坐进taxi喊了声“市医院”。
淡妆素裹的小护士为浩燃挂了专家号,骨伤科,专家煞有介事地看着x光透视片子问:“你这是怎么了?”
浩燃说:“我这胳膊可能是脱臼了。”
专家说:“那你看该怎么处理一下呢?”
浩燃说:“我看应该先接上,要不过十二小时就不好接了。”
专家“嗯”了声让浩燃坐窗边抓胳膊坏笑下用力一推,险些将浩燃从窗口推出去。
很自然,没接上。专家报怨仿佛那一推耗费了他几十年功力。
浩燃白疼,呲牙咧嘴终在专家第二次的抽马桶动作下接上胳膊。随后抽臂肘淤血,浩燃叮嘱打点麻药,专家笃厚,一针下去全身都麻;可气是,专家弹弓似的抽完淤血后竟随着惯性多抽管鲜的,敢情看病献血一块儿。
处理完,浩燃说:“我这是不得再吃点药。”
专家问:“那你看你这情况该吃点什么药呢?”浩燃说:“我看得吃点抗炎活血药,比如头孢、接骨丹、青霉素v钾片——”
专家丢下句“你慢点说”,然后拾起浩燃的诊断薄伏案奋笔疾书。
记完,浩燃拿起药方,出门直叹不愧为专家,果然博学,汉字都写得跟拉丁文一样。
开药毕,浩燃还观赏了锦鲤池、热带鱼和室内花卉,然后带身浓郁药水味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在旷院稀稀拉拉的人流中,他见到一个雪纺绸短裙发挽鬏髻的中年女人戴着小十字架吊坠的白金项链,拎袋食品朝住院楼一边去。
那绛红嘴唇和那凤眼蛾眉使浩燃瞬间想到凌兮,多么相像,他不知不觉跟在后面。
穿过僻静的林荫甬路——如果单看到这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或单碰到那步履蹒跚庞眉皓发的老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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