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姑父爷的灭鼠药就在炕头靠墙的那张破旧的桌子的抽屉里放着,抽屉上面还上着一把锁――姑父爷怕别的小孩偷偷地拿出去,毒死鸡狗之类的东西,就在抽屉上加了锁。从一进门,我看见那把有点生锈的黑锁子挂在抽屉上面时心里就一沉,待到蝴蝶说不能给我后,我就开始打那抽屉的主意。
我忽然问蝴蝶:“你那把口琴呢?”
“在抽屉里锁着呢。”
“能不能取出来耍一耍?”我试探着问。
“可以呀。”蝴蝶一听,就高兴地跑到炕上,在最里面的旮旯里把竹席掀起来,取出一把钥匙,过来打开了抽屉。原来这锁是一把锁管两个抽屉,锁子在两个抽屉中间锁着,打开锁子两个抽屉都打开了。蝴蝶打开右边的抽屉,只见边上放了口琴、剪刀、镜子、毛笔之类的东西,里面放了几本旧得发黄的书,书角都快磨成圆的了。
蝴蝶从边上拿出了口琴,递给我。我的手却没有接口琴,早已飞快地伸到抽屉里边去拿那本发黄的书。蝴蝶急忙按住我的手,喊道:“你干啥呀?不能乱翻的。”
“就看一看是啥书。”我一边说,一边掰开她的手,拿了一本书出来。
这是一本没有封面和封底的破旧得可以的书(后来才知道是开头和结尾也没有,都让人撕掉了。),散发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说不清是油墨味道还是发霉的味道。书里面的字有一半都不认识,我知道这是繁体字,很显然这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书。里面的几幅才子佳人插画很吸引人。我一边挡住蝴蝶的抢夺,一边一张一张看了一下插画。
看完画以后,我把书举得高高地,吓唬道:“好呀,蝴蝶,你家里藏着大毒草。”
蝴蝶不理我的话茬,一边跳着伸手要去抢书,一边喊道:“你给我,烦人的很。快给我。”
“这是哪里来的?”我依旧把书举得高高的,躲着她的手。
“你管那里来的,快给我。爷爷要是回来看见了会说我的。”蝴蝶急得一脸通红。
我怕她哭出来,就放下胳膊,把书还给了她,叮咛说:“这可不敢让别人看见,看见了会说你散布大毒草的。这是封资修啊。”
蝴蝶一边把书塞进抽屉里边,一边嘟哝着说:“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我趁她收拾右边的抽屉时,一把拉开了左边的抽屉,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里面赫然陈列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瓶子。我知道那些小瓶子是配好的灭鼠药,左手一伸就抓了一瓶,说道:“这瓶归我了。”
蝴蝶一见急得大叫:“你要死呀?快放下。爷爷不让人拿的。你拿走了,爷爷知道了肯定要狠狠骂我的。”
我故意把左手藏到前后,她就跑到我身后去抢药。我把左手举得高高的同时,右手迅速地伸到抽屉里抓了一瓶灭鼠药,飞快地塞到裤子口袋里,然后就和她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抢我的左手,我把瓶子交到右手上;她抢我的右手,我把瓶子交到左手上。
蝴蝶气得跺了几下脚:“你好烦人,快给我。”
我把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是没有给她。
蝴蝶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气呼呼地说:“你走,赶紧走,不跟你玩了。啥人吗?”
我一看她真生气了,赶忙回开话来:“哥跟你玩呢,你别当真啊。药我给你放下了,放在这儿了。”我轻轻地把灭鼠药放到桌子上,一边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走,咱们到外边看雪人去。”
蝴蝶一把甩开我的手:“走,你赶紧走,赖皮货。以后不跟你玩了。”
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不要生气了。哥跟你玩你还真生气了。”
看到她还是不理我,我趁机想脱身走了,就说:“那我走了,你可不要再生气了,啊。”一边说着一边退出泵房来。
走出泵房,我连忙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了摸那圆圆的瓶子确实在里面,不禁心花怒放,放开双腿跑了起来。那知刚跑了两步,脚下一滑,呀的叫了一声,身子就朝地上扑去。我担心扑到地上会把瓶子摔碎,右手急忙去捂裤子口袋,结果脸和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雪地上,当时就肿了起来。好在是雪地啊,不然脸上就非开花不可,我心里暗自庆幸。
“咯咯咯……”,背后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笑声。这笑声象麦芒一样扎在我的后背,我虽然知道那笑声是谁的,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个究竟。回过头看时,只见泵房的小小的窗户里有一个人影一闪,我可以想象得到蝴蝶在房子里捂着嘴偷笑的情景,心里苦笑了一下,一想到可以看到伟大的导师列宁的光辉形象时,摔跤的不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我悄悄地找到了大柱,把药交给了他。
当大柱从我手上接过灭鼠药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如盛开的菊花,连声说“好,好”。他把药瓶轻轻地捏在手上,端详了半天后忽然问我说:“你不会拿错吧?”
“不会。我知道,姑父爷就是用这种青霉素瓶子装药的,不会用别的瓶子,怕弄混了。”我斩钉截铁地说。
大柱解开棉袄胸前的纽扣,把药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内衣的口袋,然后继续在棉袄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才摸出一本皱巴巴的连环画来。我接过来一看,却不是《列宁在1918》,是《红色娘子军》。
我诧异地问:“怎么不是列宁,变成了娘子军了?”
“那本给人家还了。这本好看。是电影版的,里面都是些穿短裤的女人。”他对我的提问似乎有点不耐烦。
“这本我看过。列宁那本我没看过,我要看列宁。”
“谁叫你这么晚才弄到药?你早点弄来,你不就看上了。”大柱反过来数落我一句。
“那能有那么快的?我这才是第三天,就给你弄来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我有点不满了。
“那你看不看这本?不看就没有了。反正列宁那本不在我手里了。那是别的村子的,现在也要不来了。”大柱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一看没办法,只好说:“那好吧,我先看这个吧。”
“你不是说你看过了吗?”大柱似乎不想给我。
“那次是别人翻我在一旁看的,没看完。这次正好慢慢看一看。”我如实地说了一下。心想,不看这本那不是我划不来了?白为他做事了?
这本连环画我拿了好几天。看到那些娘子军的战斗故事,我产生了点生不逢时的感觉――要是我能生活在那个年代,我也会当好一个党代表的,我有点失落地幻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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