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宸一直觉得丁氏是个寡淡不起眼的中老年妇女。虽然男人还在,可她的衣着却总是青综二色系。随着气温的不同,颜色的浅淡起伏不定。她不爱带首饰,不要说诰命妇人的冠带,就连金头面都能让她皱眉。
其实这个爱好和秦家老太太很相似。但是秦老太太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绝对不允许手底下有模仿自己的存在存活。所以丁氏总是意思意思的带一些白色或青色的玉石。总的来说老太太还是不大满意的,于是在晃眼的一堆头面中,单调的有些显眼的丁氏总是碍眼的那一个。
秦宸在枯坐了一炷香以后,终于开始觉得寡淡的丁氏碍眼。
要不是那件淡青色的长袍偶尔会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要不是那盏抿了许久还没抿完的茶盅撂下时会有细微的撞击声。秦宸还以为这位已经物化了呢!
终于丁氏开口,责怪秦宸道:“五郎.你进来这么久,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我今天虽然有闲,可也没心思陪你闲坐。”
秦宸激愤的打了个咯。好吧,是他好奇,是他有话要说才跑进来的。可是...可是按规矩不是小辈请过安,长辈巴拉巴拉的寒暄或者教训几句,才开始说正题么?
他抽抽鼻子,决定先捡眼前的事情问起:“是,我进来的时候见一堆人在外边。。。”
丁氏并不想谈这些琐碎的事情,(或者她什么也不想谈)淡淡的打断秦宸的话,轻描淡写的道:“是啊。她们跟我回过,是给那孩子找几个伺候的。”
秦宸咬牙,这活死人,人家都要踩断你的鼻梁了,你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他闭了下眼睛,自以为好脾气的问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说主子们跟前该有几个伺候的,家里都有定例吧?”
丁氏怔了一下,眨眨眼,回头问凌秀道:“家里有这个定例么?”
凌秀倒是从善如流,一脸平淡的对丁氏解释道:“主子们该有几个伺候的到没有成例。不过家里的规矩是每年的入息分成三份,用做各院平日里的开销。今年分给咱们院的是一千五百两。大伙的年例,嚼用都在里面。”
丁氏点点头,恍惚了半天才问:“那够么?”
凌秀撇嘴,轻声解释道:“每年的人情来往都不止这个数,还有宫里。其实大家平日里的花销都是靠太太陪嫁的出息。”
丁氏点点头,微微斜了秦宸一眼,淡淡的问道:“你明白了?”
秦宸吸了口气,好奇的问道:“那各屋里超支的部分怎么算?”
凌秀笑的愈发冰冷,说出话来都带着冰碴子:“怎么会超支?各位姨娘的月例二两,再加上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又是二两。平日的吃食,四季的替换衣物都是有定数的!那屋想特别些,自己掏体己好了。周姨娘是太太特许了的,她也算是老人了。太太自己掏体己,又给她添了俩婆子。别人可没这个份例!”
秦宸摸鼻子,琢磨了半天,才问:“那我们呢?我和汝儿怎么算?”
这个问题凌秀倒没想过,盘算了半天才说:“四爷和姑娘的衣食都是走萱龄堂的账目,平日里的月例倒是从太太的体己里出。五爷没搬出去的时候,花销自然是东院的。说起来,五爷这些日子的花销,倒是没人提起过。”
秦宸想想,也不知道自己花的是那头的钱,或者回去找个人问问。他晃晃脑袋,决定不再问那些烂帐,直截了当的问道:“那老六的定例怎么算?是跟我一样么?”
丁氏好像没考虑过这件事情。她眨眨眼,迷糊的问凌秀:“怎么算?”
凌秀赔笑,小心的回道:“那两个婆子回话的时候,太太只是说知道了。可没说过别的!至于说定例。。。四爷和姑娘的那份走的是太太的体己,五爷现在的定例是老太太发的话。那位六爷。。。”
丁氏终于不再迷惑,淡淡的说道:“按老规矩走!你去查查旧账,就按五郎往年的旧例走好了。省的那些人嫌不公道。”
往年的旧例,秦宸已经忘记了自己两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很想跟着凌秀去查账。不过难得有机会和丁氏共处,他还是留了下来。刚想开口,凌秀又转了回来。
秦宸支愣着耳朵,愣是从凌秀细微的低语里听出“教唆”“回娘家”这样的词汇。看来是有人把他和严氏的对话甩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这多嘴的人是谁?亦或者是严氏放出话来,借着自己的嘴想试试水深?
秦宸正在揣测,丁氏已经凉凉的开口:“老五,听说你容不下寡嫂弱侄,往外撵他们呢!”
秦宸差点没跳起来,还好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慢慢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二嫂很久没有归宁,怕她想念娘家人。萱儿总是秦家的骨血,年纪又小,天真烂漫的对人连一点防备也没有。既然太太舍不得身边的老人。。。把别人打发出去,给他们个心安总行吧?!”
这话就算是顶撞了,丁氏沉默许久,才淡淡的说道:“我也觉得周氏有嫌疑。可是你能保证一定就是周氏做的?她在,不管是不是她,你们还有个防备。打发了她。。。打发了她,你们不再防备,可万一又不是她,那该如何是好?”
她叹息了一阵,轻声说道:“让他们母子走走亲戚也好。说起来严家的家声倒是好的。亲家老爷的官声也好。”说罢她挥挥手,脸上满是疲敝。
秦宸黏在凌秀的身后,直到她不耐烦的伫足。冷冷的看着他。秦宸才嬉皮笑脸的问道:“姑姑,太太说往年的旧例是什么意思?可是说我两三岁,和小六子差不多大的是时候?”
凌秀挑着一边的眼眉,刻薄的说道:“既然五爷这么说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靠!得罪人的事情为毛要往俺身上推?秦宸哀怨的看着凌秀,不死心的问道:“那我两三岁的时候,是个什么成例?”
凌秀挥挥手帕,轻巧的说道:“其实几位爷都差不多。四爷有四个奶娘。五爷是赵姨娘亲自带的,只要了两个奶娘。爷是入了学才开始有月例的。别说爷和哥儿,就是老爷也是这个成例!”
可算是不用背黑锅了,秦宸得意的笑笑。亲近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凌秀的胳膊。八卦的问道:“太太真的不在意小六子的娘么?看她的打扮,就差脑袋上顶凤冠了!”
凌秀却不接这个话茬,正色警告道:“五爷说话还是小心些。人家初来乍到的,你就那么称呼。要是让人听了去又是一场风波!”
秦宸混不在意的样子,皮皮的笑着说:“秀姑姑最疼我,怎么会让人听了去?!再说老太太不是说叫的村些好养活么?”
凌秀可不这么觉得,狠狠的挖了他一眼。警告道:“五爷你的皮还是绷紧些。人家正在兴头上,小心些总是好的!”
秦宸却有些不服,摸着鼻子正想反驳。国柱又冲了出来。他把赵家小五往凌秀怀里一塞。拽着秦宸就跑。
秦宸的话还没问完呢,怎么肯走。抱住身边的廊柱,问国柱道:“怎么了?有话说啊!这么没头没脑的算什么?”
国柱急的直跺脚,粗鲁的掰着他的手,急促的说道:“怎么了?那婆娘选上了国栋!她要老四给她儿子做小厮!”
做小厮倒不怕。以国栋的修为,想必那个小家雀似的小六子也欺负不了他。只是。。。只是要替他试毒该怎么办呢?
秦萱身边那几个下人秦宸常见。在秦宸吃东西的时候,那些人总是以身相试。那时候秦宸看着觉得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想到国栋要替那个不知所谓的小六子试毒,秦宸立刻甩开国柱的手,急速的朝着外院跑去。
凌秀抱着赵小五赶到外院的时候,秦宸正在和一身红衣的柳姨娘对峙。
柳月香叉着腰,歪着下巴,挑着眉,撇嘴尖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孩子不是没有正经差事么?我给他一个。让他伺候我儿子是他的福分!八辈子求不来的福分!你一个妾生的敢忤逆我?!”
秦宸气的鼻子都歪了。他是妾生的,自然不会看不起姨娘。可是赵慧兰在世的时候,在人前总是安分的,总是以婢仆自居。他自然希望秦敏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就连丁氏,他也不喜欢她站到赵惠兰的上风。更何况眼前这个赝品!
就算是小老婆生的,也是入了族谱的!也算是秦家的正经主子!怎么能到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凌辱的地步?!一个外宅养的女子,不要说婚书,恐怕连身契也欠奉!竟然能嚣张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
秦宸冷笑,有心刺她几句。又忍住,一把拎过国栋。斜着眼看着柳姨娘,阴测测的笑着。对国栋一字一个声调的嘱咐道:“既然柳姨娘给你这福分,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的伺候六爷!听好了,记住了!记!得!要!好!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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