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又是打的。但这回葛惠懒得理什么颜色的车了。他要赶时间。
车上，葛惠心里像地震一样，跟着颠簸的车摇晃不断，简直就是七上八下。不信邪，一边搂着俩宝贝女儿一边用右手几个手指不停地打开手机反复查看玲玲的短信，俩宝贝则默默地好奇地盯着窗外飞快后移的街道两旁。还别说，玲玲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才回来。可她干嘛还说了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哼，故弄玄虚。葛惠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一切都不可置疑了。葛惠了解这个女人。这个他大一时就意外地认识、大二时就开始猛烈追求的初恋妻子，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却从没有看过她如此固执地非办一件这么刺手的事情。现在葛惠明白了得罪自己心爱女人的下场，也进一步体会了“最狠妇人心”这句俗话的含义了。可是换了是葛惠呢？换位思考一下，玲玲的所作所为也在情理之下，谁让自己犯了错误呢？可是知错改错，改了就好嘛！毛主席说过的，难道不是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不容多想，一会功夫，葛惠与俩女儿就到了玲玲所说的地方。律师事务所门前，在楼道上，葛惠放下了女儿，一只大手牵着两只小手，另一只大手则赶紧拨通玲玲的电话，但一个号码葛惠竟然按错几次，不是记不得，而是不能准确地一次性按完所有的数字。他的手在颤抖，神色悲伤。
玲玲很快就出现在他们父女面前。还是一身得体而朴素的装扮。但头发或许是被风吹了的缘故，有点散，不时要用手去捋一捋。不知是睡眠不好还是伤心过度，那双美丽的双眼皮的凤眼竟然难得灿烂，一些红丝隐约可见，流露出来的是一抹灰色的忧郁。那忧郁伴着潮湿的感觉，并散发着淡淡的迷迷离离的弱光……
当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着“妈妈”并张开小小的臂膀涌向她的时候，葛惠注意到了那两颗轻轻滑落在孩子头上的眼泪……他心如刀割，默默地低下头去，有气无力地吭了一声，“玲玲……”
玲玲再三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再次将那个带了多年都舍不得换掉的精致的黑色小皮包往背后一甩，便弯下腰伸出慈爱的双手，一边一个地把一对幼女抱在了怀里，很吃力地站了起来后，强作笑脸地对女儿俩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大宝一边玩弄着妈妈的头发一边答道，“爸爸说要带我们找妈妈玩……”
“外公外婆呢？”
小宝一边盯着妈妈的眼睛一边说着，“在家里玩，看老鼠和猫呢！”
呵呵，玲玲不忍笑了一声。但很快就把眼光移到不远处的葛惠身上――他正紧张地点起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着，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龙马，并不敢正眼对着玲玲。
“葛惠，你是咋了？这是你带孩子来玩的地方吗？”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玲玲……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好不好？”葛惠扔掉了还在燃烧的香烟，深呼吸了一下就大步走过来，“咱们回家再说，行不？这地方也不是我们该来的呀。”
玲玲冷笑了起来，“呵呵！你也知道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哼！你不知道的地方多着呢！”
“玲玲……我错了……我不敢了我……”
“不，你没错，是我错……不，是我瞎了眼！我活该受这罪！”
“玲玲……你小点声行不？孩子还小……这人也多……你……”
（二十一）
玲玲愣了一下，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光再四周扫了一下，于是白了他一眼，很没好气，“今天是给大宝小宝一个面子，算你聪明，哼！”随即对俩孩子说，“宝贝，咱仨回家！赶明儿妈妈再跟爸爸算账！哼！”
葛惠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回到家楼下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天啊！连打的玲玲都不上车，一直抱着孩子俩步行到家，半路上他要帮她替换抱孩子她也不同意，整个的黑脸。葛惠彻底服了，这女人到了节骨眼上往往有着令人惊讶的表现，呵！这弱女子哪来这等力气啊，天！
更令葛惠刮目相看的是，玲玲回到家后神情自若，一切如常，对老人也是往日的温柔，连“爸妈”的呼唤都跟平日无异，脸上还堆出一丝笑容，但到底是咋笑容，只有玲玲自个儿知道了。
可到了卧室，情况又恢复本来面目。玲玲坐哪葛惠就贴近哪，可葛惠一贴近，玲玲就像条件反射似的马上弹起“另谋高就”，葛惠只有不停的叹息，不停的自我谴责与忏悔。
葛惠最后急了想一把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不料却给玲玲严肃的一声叫喊就镇住了，“别碰我！请你自重！”
那一晚，任凭葛惠如何苦苦哀求，玲玲始终泪眼朦胧，懒得理会，“有什么不妥请跟吴律师洽谈，我等你签字。赶紧睡觉，明天要早起，人家律师忙得很，不光是咱的事。”
葛惠像被电击了一搬，浑身颤抖了一下就愣住了！甭提了，那是一个不眠之夜。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现在形同陌路。更确切地说，那就是同床异梦了。那一晚谁都想做一个梦，梦里寻找一不小心就弄丢了的东西，但就是无法入眠，梦自然也没办法做成。彼此不停地辗转反侧，背对着背，或瞬间的面面相觑，最后是不断的抽噎与哽咽……
唉！这诺大的洞房，不，是婚房，也不，是爱情的坟墓，终于形成了一个不堪忍受的小小地狱。
那轮照样升起的太阳，开始向这座充满亚热带风光的椰城洒下它那神奇的光辉的时刻，葛惠与玲玲都不约而同地爬起了床。当大家要享受周六假日带来的悠闲时，这一对从初恋到结婚生孩子的恋人却要应律师之约去谈关于离婚的协议问题。
下楼的脚步是沉重的。
一前一后。
一个停住了脚步，一个没走多远又倒回来伸出手去拉……
滑落的泪水一遍一遍地被擦干，又一次一次地涌了出来……
两个老人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小俩口那么早赶着上街干什么。紧锁着眉头的陈教授从窗口那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两个不怎么协调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回头就对纳闷得很的老伴说道，“不像是去锻炼身体……好像有什么急事……你赶紧去看一下两个宝贝有没有被吵到了……”
而那吴律师还真敬业，一大早的就开门坐在那恭候着了。那盯着走来的俩人的目光一点异常也没有，直直的，平静的，哪怕一点突闪的光也没有。可能是麻木了。呵，天知道他一年要接见多少对这样闹别离的狭路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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