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冷战僵持了大致两三个月吧，葛惠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再次从上海赶了回来。当他出现在已经明显消瘦的玲玲面前时，那简直是活生生的一个泪男人。
葛惠当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合不来，不，既然她不肯原谅他，他还能咋办？不管如何挣扎，最后的结论都是葛惠理亏，是个戴罪之身。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是更大的伤害，还不如了却这桩烂事，给彼此一次喘息与重新选择的机会。反正，第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并非从此伊始，第一个离婚的男人不是我葛惠，也不是她玲玲，何苦又要强勉？呵呵！破镜难圆，生活总要继续吧？！可是，葛惠最割舍不下的不仅是一个玲玲，还有一对可爱的小美人――大宝与小宝，那可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婚姻的见证，他们生命的延续啊！
如此想啊想啊，再强大的男人也难免脆弱起来，不流泪就不正常了。
最后，葛惠拿出了一点男人的气概，虽然眼角挂着泪花，但他还是说话算话，满足了玲玲的所有要求，无比沉重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两个孩子都归玲玲监护抚养，葛惠可随时来看孩子，但未经玲玲同意，不可擅自带离海南；孩子更改姓名，随玲玲的陈姓；葛惠愿意一次性支付包括孩子抚养费在内的离婚补偿金共计410万元，其中的200万元是孩子的教育专项经费，大宝小宝各一百万；原海南的住房等财产都归玲玲与孩子共有，但在海南创业之初以葛惠名义购置的那间200平米的门面归葛惠所有。孩子满18岁后上了大学，如有需要，只要玲玲提出要求，葛惠将继续在经济上予以支持，保证俩女儿的教育优势。
葛惠说过，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孩子给母亲带着是最佳选择，这也是为了孩子好，他无意争夺监护权。但对孩子改姓一事葛惠多少还是愤愤不满的。但又如何？好在他从一名朋友嘴里得到了一些安慰，虽然他也明白：“没事，孩子不管在天涯海角，始终都是你的孩子！这打断腿还连着筋的血缘关系不是离婚就能隔断的。”
后来葛惠父母得知事情真相，亦不满孩子改姓一事，经过与陈教授沟通玲玲同意，大宝恢复了葛姓，叫葛大宝，没变，后来随葛惠到上海读书，其监护权也转给了葛惠；小宝则由葛小宝变成了陈小宝了，继续跟着玲玲在海滨大学附属学校读书。至于具体情况，那是后话。
玲玲说，他们办完离婚后吃了最后的晚餐，是一家四口。就在海口四星级的海景湾大酒店的顶楼旋转餐厅里。她说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顿晚餐，她也看到葛惠搂着俩女儿时哭得跟泪人似的，哽咽着对孩子们交代要乖，要听妈妈的话之类的，然后说爸爸要出国办事，好长时间不回来了，等等。最让玲玲心痛的是，葛惠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愧对女儿们，最舍不得的就是两个宝贝的女儿，并嘱咐玲玲可以另找高明为续。我想，那一刻的玲玲还能再多说什么呢？她肯定只是满脸泪水，默默地望着窗外远处的琼州海峡，心情跟那大海的波浪一样，一高一低，汹涌而来，呼啸而去……
奇怪的是，玲玲与葛惠离婚后其双方父母都还不知情，俩人说好保密一段时间的，直到大宝小宝大学毕业时方可公开，天知道能否如愿。但玲玲父母也不至于昏聩到如此地步，早就从玲玲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探知一二，却不敢轻易触及问题核心，深怕女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开玩笑啊，只是暗中为玲玲物色再续人选。
而葛惠回到上海，第一个电话就是给小花打手机，但依然是关机，于是拨了长途，好不容易才查到小花所在山村的一个小卖部里的电话，拨通后要差人去找，弄了了半天小花才姗姗来迟，他一口气就说完了他离婚的事情，小花听了半天，竟然只是吭了一声，“哦……”
葛惠莫名其妙，但也无奈，再喊，小花已经挂了电话。
怎么了？呵呵……葛惠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哭好。
天知道小花是咋想的，嗨。
（二十八）
尘埃落定。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了初步的结果。但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赢了还是谁输了。反正已经各奔东西。曾经的呢喃和温柔，都在这海岛的风里消散，弥漫在迷蒙而清澈的空气中。
太阳还是那样的火热。这个四季如春的海岛，四周环绕着的都是起伏不定的蓝色幽灵。那深不可测的海底，什么时候再引发一场海啸或者一场地震，只有天才知道。
银色沙滩上，游人如织，遮阳蓬林立。岸边那一排排婀娜多姿的椰树还是那样的多情，摇曳着青翠的诱惑，洒落一片又一片金灿灿的岁月的碎片。情侣们一对对地着装着五彩缤纷的泳衣尽情地在海边嬉戏着；那些烂漫的少年光着身体追逐玩闹，爽朗的笑声不断；小贩们一个接一个地穿梭着兜售着玉米、冰棒、椰子甚至鲜花，叫卖声偶尔引得人们不时侧目……
而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跟玲玲无关。她只是来这里散散心。她突然觉得她距离大自然那么久远，自从跟葛惠结婚至离婚，记忆中葛惠连一次都没有带她来这假日海滩游泳过，更别说其他浪漫之事了。结婚后不久当了母亲，一切都为了孩子，似乎也在践行着“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的理念。然而现在看来，做了母亲的女人，其实更需要大自然的贴近。这是多么温柔的亲近！瞧，大海可以亲吻到她的脚乃至小腿，多亲切的感觉！一眼望去，天海共一色，无边无际，令人心旷神怡。原来，生活本来就可以这么诗意……
想到这里，玲玲不由得感概万千，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自己是离婚后才想到来这样的地方放飞一下心灵的。心灵，疲惫的心灵，那种因爱而沉重的心灵，似乎离不开大海一样的胸怀，好比生活离不开爱一样的顺理成章，而这逻辑几乎又是对生活的意义的颠覆……滑稽、荒唐、可笑――甚至不可理喻的矛盾。
呵呵！玲玲面无表情地冷笑起来。而另外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在喊着她：“别管那么多了！你该醒醒了！你不能就这么活下去！玲玲……”
一声长叹，两行热泪。而眼前的巨浪却堆起千万朵雪白的花，不知名的花，一股脑儿地往她这边汹涌而至，呼啸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可玲玲那种强烈的被淹没的渴望落空了，巨浪一条长龙似的蜿蜒着跌落下去，瞬间冲到了沙滩边又匆匆退去，留下一层雪白雪白的遗憾……
玲玲闭着眼昂起头仰面朝阳迎着呼啸的海风，想象着海浪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渴望着再次被淹没……那种感觉真好，似乎要逃脱了生的纠缠，死的恐惧……尽管玲玲动过那个心思，但远未能够战胜大宝小宝那可爱而亲切的呼唤……
母性使然。不，是母爱。
那种与生俱来的爱，或者，是潜伏我们每一个人心底的那种原始的力量，虽然坚强的同时又带着脆弱的属性，虽然我们无法确切予以命名，但它真实存在。
当玲玲打车回家之际，不禁再次回望那一望无垠的蓝色的庞大的幽灵。她说，此刻她感觉得到大海的呐喊乃至大海的心跳……
“要是能够拥有像大海那样的胸怀多好……”玲玲呢喃着，满脸泪水，“可惜，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对不起，葛惠……”
玲玲那一幕，在我印象里，就是为了爱而忍痛割爱的又一个经典版本。于是我开始消除关于玲玲对葛惠的决绝的纳闷。
我再也不问关于后不后悔的傻问题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写作时，用到了一句话，不算创新，也不算抄袭，就叫“最佳的选择就是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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