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司令和老婆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儿子的不争气,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自己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一下就给别人夺去了似的。
大凡作父母的何尝又没有过这种失落感呢?毕竟养大了儿子忘记了娘的事就像是路边的石头一样随处可见,叹气规叹气,但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第二天,也就是礼拜二一大早,孙浩和青楚告别了孙妈妈要回新江了,孙妈妈拉着青楚的手依依惜别送到门外,临走还给青楚他们带了好些路上吃的东西,仿佛他们这是要去长征。
孙妈妈不常出门,心里仍然觉得这条路好漫长,就像是她当年回新江农村料理孙家的丧事要走整整一天一样,所以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做了好几样她拿手的小点心,这些保姆是不会做了。用纸盒子细心地包了,放在孙浩的背包里,嘱咐再三,要儿子和青楚记得吃。
孙浩则一脸嫌烦,仿佛这些都是多余的事。毕竟他在这条往来于新江和省城的道路上也走了上百回了,不过区区四个半钟头的事,要是车开到一百六以上,也就三个钟头就到了,当然,他还不敢开那么快。好比是看两部美国大片的时间。
青楚上学时,母亲就时常带吃得给她,生怕她饿着。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关心呵护了,仿佛是亲情重温,心里有一种被疼爱的喜悦。
离别时,看着孙妈妈怅然若失时的样子,她又伤感起来,眼眶红红的,泪水在打滚,仿佛是快要从荷叶上滑落的露珠,晶莹、剔透、无暇。
大凡父母送儿女远行,临行的话都是多的像秋天的落叶,虽然老旧陈黄,没有多少新意,但是那却是万千母爱柔情的真实体现,就像数不清的落叶一样,对儿女有操不完的心。孙司令则一早就躲出去了,毕竟老子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不能一句道歉的话就能挽回,何况他又那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儿子的请求,还当着儿子第一次带回家的女朋友。但他还是偷偷地叮嘱老婆起来做好点心,路上给他们多带些吃的。
出城的路孙浩是熟悉极了的,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但是他却从没有在大清早走过。今天又是周二,也恰逢新江市从这天起举办一场全国瞩目的世界摩托艇大赛,所以从省城去往新江方向的车多得像是蚂蚁搬家,黑鸦鸦一片,他们一上高速就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大堵车,高速公路也变成了绵长的停车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队就像是蚯蚓一样慢慢的爬行,人们的心情都变得焦躁起来。青楚现在又全身心地忧心起毛毯厂的事了,下一步怎么办,她的头像是被念了紧箍咒一样的痛,打了好几个电话回厂里,老吴的笑声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可这又怎么能让她放下心呢,毛毯厂挣扎在生死一线上,处置的晚了,她这几年的心血白费倒算不了什么,可是四五百人的生存却像刀子割肉一样刺痛着她的心。
“别急,让我想想,我有同学在深圳华为作技术总监,我把资料发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孙浩劝慰着道。
青楚感激地点点头,现在任何一个机会她都不能错过。
孙浩立刻和青楚在车内调换了座位,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他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插上无线网卡和那边联系起来,当他把需要的技术资料发过去了后,那边很快有了回音,但这回音也像是一盆凉水一样熄灭了原本就不高涨的火苗。那边的回复是:这种芯片他们公司现在没有针对性地开发。并劝他们找本地的交大联系,他们也听说交大有这种技术。
孙浩道:“不行咱们去和交大的领导再说说看,说不定还有转机!”
青楚皱着眉头道:“交大的江教授已经是冒着风险告诉我这些机密信息了,如果去找他们领导,这会给江教授添麻烦的,这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他们!不行,不行的!”拼命地摇着头。
孙浩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闷闷地抽起烟来。
车流还是在蠕动着,没有一丝恢复正常的讯号,时间已经是接近中午了,他们还在离开省城不过十公里地方,已经有好几辆车因为烧光了的油而“搁浅”在那了,这更加剧了拥堵。
时间就这样浪费在去往新江的道路上,反正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孙浩他们不觉又饥肠辘辘起来,这时方才想起包里还有妈妈为他们准备的点心,他赶忙拿出来,解开包裹严密的纸盒子,还热乎乎的,一股扑鼻的香昧在车厢里迷漫开来。这时孙浩方才觉得母亲就像是预料到了今天会堵车一样,为他们什么都想到了,心中那份对母亲唠唠叨叨的厌烦一下子化为了阵阵内疚。
下午三点钟,他们回到了新江,车开到检察院大门口停下,孙浩报歉地道:“没有帮成你的忙,还害你担误了一天的时间!”
青楚笑道:“没有啊,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还让孙伯伯生你的气!对了,还有阿姨做的点心,好吃极了,下回等我闲了,我真想去好好学学!”
“真的!”孙浩反应好激烈,听说青楚还想去自己家里跟妈妈学手艺,高兴地烦恼一扫而光。欣欣然地样子仿佛要和青楚学小孩子家拉钩上吊才放心呢。
“一定!”青楚像是发誓一样斩钉截铁地说道,孙浩这才放了心。最后看了看青楚满带愁容的脸,深吸一口还散发着点心香的空气,下车去了。
但刚走几步又飞身跑回来,扒着窗玻璃和青楚互相留了电话,然后才头也不回地进了检察院办公大楼。
青楚则早已想好了要用一下午的时间去本市的几家高新电子企业走一圈,看能不能有相关的替代产品,再要去电子大楼一趟,那里有全国各地的盗版芯片,只要能找到这种型号的芯片,不管花多少钱她都会买下来的。现在她已经顾不上什么知识产权不知识产权的了,就像是饿急了的人只要能吃饱肚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样。
孙浩回到检察院的时候刚好是上班的时间,同事们见了面,点点头道声:“最近辛苦,听说又上大案子了,又得熬夜了吧!”
他也笑笑,心里道:“不辛苦,高兴还来不及呢。”嘴上哼着小曲,悠悠哉哉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对他来说,这些天他所经历的事就像是比一年所经历的事还要多,还要丰富多彩。人常有一觉醒来,恍若隔世的感觉,孙浩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他仿佛从梦境中才走出来,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一样。
下午刚一上班,处里的内勤小王就通知他三点半院里要召开检委会,还是研究建设局局长汤怀亮和天地集团总裁秦正阳的贿赂案件。对他们两个采取刑事拘留已经二十天了,到了报送侦查监督处批准逮捕的时限了,检察长沈恩培让反贪局各处的处长们对这个案子发表各自的看法,好做出最终的决定,并邀请了省检察院和市委督察组的成员听取汇报。
牛副处长是侦查一处的老人手了,快五十岁的他几乎是板凳坐穿才熬到了副处长这个位子的,现在处里正处长的位置正虚位已待,他正雄心勃勃地想通过干净漂亮地查办汤怀亮和秦正阳这两位新江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来赢得院领导的赏识,好早日打败所有对手,爬上处长的宝座。孙浩也应当算作一个对手吧。反正现在处里就他们两个副处长,没有别人和他竞争了。他仗着他从事反贪侦查工作资格老、经验多的优点,也当着市委督察组人的面,急于在这时候表现一下自己,所以不等别人开口,他就抢先道:“我认为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汤怀亮利用自己建设局局长的职权,通过暗箱操作招标的方式,替秦正阳在我市谋取了多个黄金地段建设承包权,天地集团的获利在一到两个亿之间。”边说边向大家展示了几件招标方案和他仔细研究出的内容差异,然后总结陈词似的说道:“对这样的蠹虫,我们检察院就要对之绳之以法,以维护老百姓的正当权益,所以我认为,现在的报送批捕条件已经成熟,我建议立即批准逮捕!”
沈恩培检察长不置可否,对着其他人说道:“其他同志也说说看!”
但是大家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低头四下交流着,并没有人接着往下说。
沈检等了一会,还没有人说话,就点兵点将似的道:“孙浩,你说说看!”大家的目光“唰”一下集中到了孙浩的脸上。
孙浩没想到沈检亲自点他的将,他对牛处的那番高谈阔论很不以为然,但是人家是老资格的副处长了,他要是当着面给人家一顿驳斥,这不是给人家下不来台么,何况他刚从公诉处调到反贪一处,论资历他还显嫩了一些。但是沈检又要他非说出自己的意见来,这又当着市委督察组和省检察院同志的面,他卖官子、活稀泥是不行的。所以他便快速地理了理思路,朗声道:“我的看法和牛处不一样,从现有的情况看,哦,我说的是情况,而不是证据,秦正阳这些年所经手的新江市商品住宅楼建设工程和市政建筑工程从正常操作程序上来看,建设局一家单位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大家请看……”说着他也拿出几份资料交给沈检和市委督察组及省检察院的同志。
“秦正阳的天地集团规模大,名气高,所承包建设的商品住宅楼和市政工程几乎都是我们新江市的重点建设项目,这就好比是狮子只挑大个的动物吃一样,他对那些小项目和小楼盘几乎是不理采的。而这些重点项目的招标和运营都是由陈市长或者市委朱书记亲自担纲的,也就是说建设局局长汤怀亮在这中间起不到什么作用,或者说是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所以要说汤怀亮私自包给秦正阳一些鸡零狗碎的小项目是情有可原的话,而要说这些大项目汤怀亮能自己作主,市委朱书记可能第一个不相信。”
这时牛处长的脸就像猴屁股一样红,不停地喝着茶杯里的水,害得办公室内勤不停地给他续。
这时他忍不住道:“小孙处长,你的话不要说得这么大,这个案子可是市委朱书记亲自督办的,你不要以朱书记的口吻来发表你的观点。我且问你:那我们从汤怀亮家搜出的上百万现金和一只刻有秦正阳名子的金笔该从那方面解释呢?那支美国产的纯金笔可是值十好几万呢!总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从工资里攒出来的,炒股挣得吧。哈哈,哈哈!”牛处得意地干笑着。
孙浩笑了笑分析道:“这个问题在秦正阳的口供和汤怀亮的口供中似乎没有明确的解答,但是我想问一下大家,现在的局级领导干部平时还有要花钱地方吗?”大家被他问得面面相觑,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孙浩又道:“他们吃的、喝的、抽的、还有住的,出门坐的,出国旅游玩的,那一样是要他们自己花钱的呢?不能说这就是正当的、合法的,但是放眼看去,那一位局长不是这样子的呢!所以老汤说他工资攒得,炒股挣得,也说得过去,就算我们要定他一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这些钱似乎还是不够的,要等待我们的继续侦查,或许再挖出几百万来才能合乎法条所规定的情理。至于汤怀亮在其他工程中是不是受贿,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到,所以还不好说。”
牛处像是衣服太紧喘不过气,在挣扎着。他本想打着从为民除害的公理从速从快决定对这两个人的处置,但在孙浩详尽的分析面前显得一无是处,但他仍然不甘心,质问道:“那支金笔呢?汤怀亮可是承认是秦正阳送他的,而秦正阳反而不承认,这不是说明他们俩个人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黑色交易吗!”然后瞪着牛眼直盯盯地看着孙浩,仿佛这样就可以摧毁孙浩的自信一样。
但是孙浩不是娃娃,他工作当中的成熟是建立在自己对法律规定的正确理解上的,而不是意气用事地瞎嚷嚷。
他面对着牛处长咄咄逼人的气势,内心就像是泰山一样的稳重,他不慌不忙道:“我通过档案局查看了汤怀亮和秦正阳最早的工作履历表,发现一个问题。秦正阳和汤怀亮是二十多年前就认识的,而且还是老乡,他们二十多年前都是新江外县的干部,后来先是秦正阳调到了县政府办给当时的县长王松年当秘书,后来王县长调到了新江市,秦正阳却在那时辞了职,下海经商。而他的同乡汤怀亮这时也从外县调到了新江,给副市长当秘书。所以我说秦正阳和汤怀亮有着非同一般的朋友关系。至于秦天阳送给他一支金笔,汤怀亮解释的是:那年他们建设局办公大楼奠基,邀请秦正阳出席仪式,秦正阳刚从国外回来,急切间没有带礼物,就把金笔送给了汤怀亮,算作是贺仪。他的这种说法是合乎情理的。”
牛处长已忍无可忍,站起来叫嚣道:“那就是受贿,光这十几万的笔就可以让他蹲十年监狱的了,还合乎什么情理,小孙处长,你的合乎情理未免太多了一些吧!我们要的是证据,要的是事实!”
孙浩就是泥菩萨也是有三分火气的,腾得一下也站起来,朝着牛处变形的嘴脸道:“牛处,从现有的证据不能判定汤怀亮为秦正阳谋取过利益,你这受贿罪之说怎么能成立!”
牛处反驳道:“小孙处长,请你记住,你不是汤怀亮和秦正阳的私人律师,你是人民的检察官,请你站对立场!”
孙浩也道:“天地集团已经邀请中国政法大学的副校长来给秦正阳当律师了,我们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怎么到法庭上去和人家辨论!”
牛处还想说,沈恩培检察长摆手制止了他,然后又让大家发表意见,大家模棱两可的还是居多,只有少数人支持孙浩的看法,而支持牛处的人更是只有一位处长。
毕竟本案是市委朱启明书记亲自督办的一件大案,市委本意也是要彻底查办两个人的严重罪行,如果按照孙浩的说法,那么这两个人不是就要无罪了么,至少目前的证据还不能证明这两个人有重大的违法犯罪。在座的大家都是从事法律工作多年,是心知肚明的。但这要是自家开会,没有省检察院和市委的人在,那放开说也没有什么,但是有外人在座,自己一不留心说错了话,给人家汇报到市委朱书记那里去,那可是大大地不妙了,与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的事是打死也不能做的,这是几十年的政治经验所证明的,明哲保身是亘古不变之真理。孙浩这只嫩毛羊,在市委的人面前卖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散会后,有几个和孙浩关系好的处长都替他捏一把汗,小声关照他以后要注意场合,孙浩笑笑,道了几次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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