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月已过,转眼便是开年了。此刻冰雪消融,万木复苏,天地一片热闹生气。易岚新婚已是二月有余,虽然念念不舍,并且兴奋依旧,可是青年人却不得不听从岳父安排,到山下去办一件大事。
说易岚毫无见识也并无不可,这二十一岁的年轻人,说到底只是个未出山门的毛头小子而已,虽然武功已是难逢敌手。说来这难逢敌手也是罗孝悌和老何叔暗自揣度的,现金天下大势,狼烟四起,少不了英雄辈出,想这少年英才,若不出去历练历练,那便真成了山野中人了。
现已是大楚嘉顺七年,五年前嘉顺帝黄御凭借辽东八万铁骑轻松夺得帝位,成为当今皇帝。黄御登基过后前头几年也算兑现当初诺言,对内采取减免赋税,减轻徭役,国内也是一片祥和之气,然自打去年起,黄御却突然不理朝政,独自在那幕后听政,每当廷议之时从不发一言,只是写下纸条,叫小太监递送,这纸条全是写的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让当庭大臣摸不着头脑。唯独只有首府顾命大臣厄尔多能窥其奥义,把黄御想要表达的事情传递下去,长久下来,黄御便极其信任厄尔多,朝中一任大事皆教其处理,自己更是懒得理会。那厄尔多得其受命,自诩天下间唯有自己才能读懂皇帝心思,加上他长期把持朝廷,日益骄横起来,不把其余大臣放在眼里,于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一应冤假错案比比皆是,整个朝廷被他搞的乌烟瘴气,大楚江山也是江河日下。北方鞑靼趁此机会大肆抢掠西北各州各府,弄的民不聊生,抛尸百里。
罗孝悌与老何叔虽然久居清风山,但仍对天下大势难以介怀,尤其老何叔,虽然人已是风烛残年,病弱残体,但内心里却依然向往那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涯。先且按住这些不表,只说那老何叔想到自己时日不多,只怕活不到几个年头了,然自己一生抱负却是半途而废,毫无作为,好不让人心酸苦闷。且老何叔有一心愿始终未了,说出来竟是唏嘘不已。
当年老何叔从军时,在甘肃一带驻扎,那年也是跟北方鞑靼对峙,双方因兵力相当,相互都也是打了几个月,皆是疲惫不堪,鞑靼人想抢东西没抢着,楚军要赶他又赶不走,就这么耗着。
因当年北方连年征战,又逢久旱不雨,地中颗粒无收,灾民四处流浪,饿殍遍野,更是有人易子相食,其惨状难用万言表述。老何见这情状,自知凭他个人本事根本毫无可能救济这百万灾民,朝廷也是有心无力,常年战争,把整个国家也是拖得疲惫不堪。老何叔在一次例行出营巡视时,刚走到不远处,便见有一中年人抱起一婴孩,看那眼神极是不善,那婴孩也是不断哭泣,闹腾不已。老何带人走了过去,本想按例询问便了事,可没想刚一走到那汉子身边,那汉子仿佛见了鬼一般惊豪不已,扔下婴孩,磕头如捣蒜一般,苦求军爷饶他一命。老何被弄得莫名其妙,但想这人定是做了坏事,心虚不已,见了当兵的,吓的虚了。便问道:“你为何丢了这孩儿,做父亲的怎么这般狠心,不怕摔了孩儿?”
“禀报军爷,军爷饶命啊!”也不知那汉子说些什么胡话,见他骨瘦嶙峋,有气无力,极是虚弱,想是饿的紧了。
“你且说你犯了何罪,如不老实交代,看我等如何收拾你。”
“我,我本来要吃了这孩子的,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就在前方三里不远,我流落在此,今日是饿的慌了,周围百里也是无人,却不想在军营边捡了个婴孩儿,极饿之下竟想吃了他。真是,我真是罪该万死啊。我不是人啊!”
众人皆是冷汗直流,心想若是我等晚来一步,怕这婴孩定要凄惨而死了。以前只是听过人相食的传闻,不想今日竟是亲眼所见,如何不叫人心惊肉跳。
老何怒道:“你这狗东西,今日若不是我们碰巧赶上,你还不得把这可怜孩儿吃了。看我不一刀砍死你。”说罢便要动手杀了那汉子,那汉子此刻连饿带吓,竟连求饶的力气也是没有了。旁人劝他算了,这人到了危机时刻,连父母亲人都是不顾,何况捡来的婴孩,这世道本就如此,你此刻就算不杀他,不待多会,饿也将他饿死了,何必亲手造这个孽。老何想想也是,抱起婴孩便和几个兄弟离去,不再理会那极饿之人。
大伙瞧瞧回到军营,把那婴孩展开一看,分明便是个女婴,且布包里夹着一张破纸,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生于大和四年三月初四卯时,名萍儿,望好心人收养,跪谢”。但此时身在军营,如何能养的了个孩子,何况将要行军打仗,若是上级知道了还不把他几个按律几十军棍伺候。想来想去,也是毫无办法,又不肯放弃这救来的萍儿,只好提心吊胆过一天算一天了。
不想过不久便两军大战,不可开交,皆因然鞑靼军中出了个奇才,会行军布阵不说,更会改天换日,能凭借个人之力在小小两军范围内呼风唤雨,电闪雷鸣,这人因初入军营,想要挣个名头,找了上级军官,把自己本事一一展出,那军官见他是个人才,便推荐到将军那里,将军平日里本来是极厌恶这类人士,一来这类人武枪弄棍不行,阴谋诡计却是多多;二来这类人不符合北方鞑靼人的豪爽野蛮之气,迂腐懦弱,多牵连于人。然这次不知怎么的,这将军竟然破例让他出阵,条件是若不破敌,斩首问罪,这人毫不含糊的答应了下来。
待两军对垒,那鞑靼奇人站在前锋阵上,呼天唤地,挥手作法,不多时便北风劲刮,凌厉异常,又有冰雹落于楚军阵中,死伤不在少数,顿时军中大乱,鞑靼人见这时机哪肯放过,个个皆是跨马挥刀,如天神一般冲了过来。楚军本就疲饿不堪,加上这一变故,更是无心恋战,军官带头逃跑,众人哪里还有斗志。这仗败的真如千里江河决堤一般溃不成军,又如山岳崩塌一般死伤无数。
老何叔运气不差,加上本来便武功不低,人又机灵,逃过这一劫,不忍丢下萍儿,竟独自脱离军队,只身流浪去了。且按下他流浪苦恼不表,这萍儿一晃到五岁年纪,性格开朗,聪明过人,只是长期跟着老何流浪生活,面黄肌瘦,比不上那寻常百姓家的孩儿。加上当时遇到罗孝悌,二人一见如故,志同道合,罗孝悌提出要去劫镖,这趟若是成了,便是终身无忧。但却不能有甚拖累心患,于是就近找了个善良人家,虽然不太殷实,夫妇二人却是膝下无子,一见这萍儿便爱怜不已,舍不得了。
老何托付好萍儿,和罗孝悌并着易岚的爹爹易天成和那众清风山弟兄去劫镖,虽然镖是劫了,却不想押镖之人陈浩心机高于常人,一个个地追杀干净,二人只好隐姓埋名下来。过了几年,老何见风声不紧,到托付萍儿的那副人家要想要回萍儿,却不想是人去楼空,一家人都是毫无影踪。老何叹息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回。
这一按下却是二十年后,待易岚和罗笑笑都是长大成人,喜结连理后方才告出内心隐秘。就在两个月前老何与罗孝悌一同前往山下小镇购买儿女婚事用物之时,听到江湖出了个奇女子,这女子姓何名萍,会使一手极是漂亮的鞭子,武功不低,杀人无数,专捡豪门恶霸下手,一时整个大宣府都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老何打听之后得知这何萍年方二十五六,手臂上有一长疤,像是刀伤,其余便不得而知了。老何心知自己当年收养的萍儿手上也有伤疤,皆因她四岁那年为偷食路边商贩包子,被发现后那贩子竟一刀切下去顿时便血流如注深可见骨。老何当时直想扑上去结果了那歹人,转念想到自己逃兵身份,不敢声张,带着泪流满面的萍儿暗自离去,萍儿道:“爹爹,待我长大后,学了武功,便要打死这些坏人。”老何只是流泪安慰她,不想二十五年后竟真如所言,却不敢肯定是不是真是萍儿了。
得到这些消息,二老把这事一商量,都道待易岚与笑笑成婚后,让他夫妇二人皆下山去闯荡江湖,首要之事便是寻找何萍。
不想罗笑笑却已是怀孕一月有余,易岚易岚和罗孝悌知晓后真是欣喜异常,难以言表,本来打算叫她跟着易岚下山去的,罗孝悌便又改变主意,只让易岚独自下山。罗笑笑哪里肯依,苦苦求道:“爹爹,我和岚哥哥成婚才三月不足,此刻便要分离,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怎么忍心啊。”
罗孝悌也是一阵心软,但转念又想,易岚此次下山事情较多,恐怕将有大战,带她一个怀孕之人实在不方便,若是中途除了个什么岔子,如何向那死去的大哥交代?于是铁了心,咬牙不让她跟着易岚下山,易岚也是不肯让个怀孕的妻子跟着受罪。好劝歹劝,终究是让她回心转意,不再吵着要下山了。
这日易岚收拾好包袱,用布把混天魔棍好生裹好,不露于外,只带一天干粮,便要下山去了。
罗孝悌与老何叔将他送到演武场外,皆是严肃异常,罗孝悌道:“你此次下山,真是人生中第一次历练,少不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人世间险诈无比,钩心斗角,你都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切莫着了人的道。”
老何叔道:“你好自为之,放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罗孝悌道:“你这一天干粮只够到清泉镇,这清泉镇在清风山以西一百二十八里,你到镇上找到一家来福客栈,找一个名叫牟亮的店主,将此信交予他,便可得他恩惠。切记,只能领他百两银子,多不可要。”说罢将一封信交予易岚。
易岚将那信放进怀内,道“是,我这便下山去了。”说罢却向后院望了望,又道:“怎么不见笑笑出来送我。”
老何叔道:“她为了不叫你夫妇二人告别伤心,不敢前来送行。你还是走吧,回来后说不定你儿子都出世了。”
“孩儿这便去了。爹爹,老何叔保重。”说罢放下包袱棍子,给罗孝悌和老何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走下山去。
来到断崖处,正要飞跃,却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过头来,却不是别人,正是等候多时的罗笑笑。见她泪痕满面,憔悴不堪,步履蹒跚,见了易岚到此,疯一般跑过来搂住易岚不放。哭道:“岚哥哥,你这一去,咋们夫妇二人何时才能见面啊?”
易岚笑到:“笑笑,我去不过多时,你便呆在清风山好生养胎,待我回来你定要给我生个儿子。”
罗笑笑被他这一逗,也是破涕为笑,轻打他胸膛道:“讨厌,到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你这一路上不准少了一根毫毛,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听见没有?”
“好好,就依你的。快回去了,不要在此地多呆,爹爹找不到人又不知道该多着急了。”
“你一定要保重,哥哥。”说罢又是哗哗泪流,让人见了顿生怜爱,心疼不已。易岚不忍见到这番悲伤场面,竟头也不回。
以他此刻的修为,哪里还需要什么铁锁做桥,提起气来,纵身便飞到了对岸。待来到对岸,回头一见,罗笑笑仍是呆在对岸苦苦遥望,想这天下间痴情女子恐怕皆是一般的了。
我自清风二十载,立棍江湖闯荡开。
痴情笑笑泪遥望,英雄气短不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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