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虽然被遮住,但从那幽幽的语气,蓝娇蕊似乎可以看到他眼中闪闪的泪光。
「若让我重新选择,当初我就算是被御林军一剑刺死,也不会闯进她的马车。」
这就是他所谓的「后悔」?原来,他并非不爱,而是后悔这场爱情给她带来的劫难,后悔因为当年的偶然邂逅,带来的一连串孽缘。
她咬住唇,喉间哽咽了。
「阿弥陀佛……」旁听的局外人似乎也为这番话所感动,叹息的念了一声佛号。
「师太,您带来的米糕真香呀,」花亭风表情虽然哀恸,嘴角却轻勾着,似乎在笑──他一贯如此,再凄苦的时候,也要保持温和的风度。
只听他仍用那低醇的声音说:「可以让我尝一块吗?就算是我临刑前最后的晚餐吧。」
「静慈,王爷的眼睛被蒙着,不方便用食,你递一块米糕到他的手上吧。」师太对蓝娇蕊吩咐。
提着竹篮的人此刻已经泪眼迷离了,双手战栗,将点心轻轻拈起。
他的手掌已经摊开,似乎在等着她将食物放入其中。
这一刻,蓝娇蕊忍不住满心伤感,竟突兀地握住了他的掌。
他不由一怔,明显感到她的激颤,通过那只小手传递到他的掌心。
「小师太,你的手好凉,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听到他关切地问。
蓝娇蕊此时再也忍不住,将米糕迅速塞进他的手里,便头也不回地冲出牢房,奔跑之中还不断拂拭自己滴落不止的眼泪。
他会觉察她的异样吗?会怀疑她的身份吗?
可她已经顾不得,也不敢再去想了。
她只盼着快快逃走,离开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和人。
明天,他就要被判死刑了吗?
心里竟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似乎有血一颗颗渗出胸口。
他是她的仇人,死便死了,何必怜惜?她该高兴才对,该高兴才对……
不断这样催眠着自己,蓝娇蕊用尽全身气力不让自己回头。
恍惚地在街头走着,她一边咒骂自己的矛盾软弱,一边忆及他即将行刑,又伤心不已。
泪水模糊了她前进的视线,没注意到市集间一匹马儿正向她奔来。
她垂首走着,马儿急速地奔着,忽然,一声长鸣在她面前响起,她猛地抬头,惊愕的看着马儿受惊时扬起的蹄……
那马儿的蹄离她这样近,仿佛就要踏在她的头颅上,此情此景,凶险万分,但她却呆呆地站在铁蹄下,脑中像有什么东西在这瞬间被挤了出来,澎湃地翻滚着,推动着她的记忆,一幕幕回忆如同潮水,顿时涌现。
她看到一个人,一把剑。
一个拿剑的人。
一把刺入另一人胸口的剑。
当剑收回的时候,被刺的人倏地倒下。
地上,满是死状恐怖的尸体。
天空有雪亮的闪电划过,那瞬间,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倒下之人的面孔──那是她的父亲。
而杀害父亲的凶手,正如她那日所忆起的,是她的新婚丈夫……花亭风。
她大叫一声,疯狂地跑过去,扑倒在地,一把抱住浑身是血的父亲。
「亭风,你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她迷茫的双眸望向立在一旁的丈夫,竭力地喊。
被质问的男子怔怔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忽然,父亲在她怀中动弹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那一剑没有让他立刻毙命。
「娇蕊……」微弱的声音断断绩续地道:「剑……剑上有毒……」
「爹爹,您怎么了?」她泪如泉涌,「您跟亭风到底是怎么了?」
「剑上有毒……亭风是怕毒蔓延我的全身,所以才把剑拔了出来……他是想救我,不是害我……」
「是吗?」她焦躁的心稍稍安宁下来,「他……」
刚才那瞬间,她为何会以为是他在刺杀父亲?她怎么可以随便乱猜?
谢天谢地,他不是凶手,一场误会而已。
然而,这稍稍的心安不过是上苍给她短暂的安慰,父亲说完那句澄清话语的同时,头颅也渐渐低垂,而后,完全没有了气息。
「爹爹!爹爹!」她大惊,奋力摇晃着尸体。
但尸体只是尸体,任凭她如何摇晃,都没有任何反应。
「娇蕊……不要碰岳父大人的伤处!」花亭风猛然出声。
他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扶起,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摆,擦去她手上沾染的鲜血。
「怎么了?」她不解。
「剑上有毒,岳父大人的血……也有毒。」他低声解释。
「亭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像是被吓得傻了,眼神里全是茫然,「我家的人怎么全都死了?我娘呢?她在哪儿?」
他不忍她再目睹一次亲人的尸体,只将她搂入怀中,大掌轻轻遮住她的双目,阻止她往蓝夫人倒毙的方向看。
「我娘也死了吗?是吗?她也死了吗?」聪明的她当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紧抱住他的腰大哭起来。
他的唇吻触着她的额,想多给她一些安慰,哪怕这些安慰根本微不足道。
「凶手是谁?亭风,你看到他们了吗?」她呜咽地问。
他微微摇头,「我被雷声惊醒,想起身关窗,却发现院中异样寂静黑暗,我觉得不对,便出来寻探,一路上发现了不少丫鬟家丁的尸体,走到岳父与岳母院中,便看到岳母倒在那儿,岳父仍然活着,不过胸口却插着一把剑……」
「我家到底与谁结了仇?为什么……为什么对方如此心狠手辣?」她拚命地摇着头,「我爹爹只是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娘亲一向温柔娴淑,怎么会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怨?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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