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宁下意识的想去证实,可陆琪见她望过去,扭头躲在了高琛怀里,然后司机踩了油门,大奔车在她面前急驶而去。
一个人的生活太过平静,当动荡来临时,潜意识里会拒绝相信和接纳。
叶海宁不知她是怎么和众人辞别的,她只知道得赶紧走,离开这个荒诞的夜晚。
可用不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这场被他人突然掀起的海浪退去,脑海里留下了无数细微的线索和证据。这种缓慢而清晰的感知,正在一点点的剥离她的世界。
在她内心里,她所以为的,坚固的、可以朝外人微笑着诉说的人生象牙塔,正在一点点的随着这山麓间的夜风逝去。就在这里,坐拥数百亿美金的vq资本掌门人千金——叶海宁,骤然发现自己再一次无家可归。
在叶家那栋温馨的美式别墅里,每周二晚上是姐妹们的茶话会时间。黄欣是个和蔼又开明的母亲,认为以中国方式来管教美国生长的女儿,是一种不逊于超速驾驶的冒险举动。
这样的茶话会从简和艾妮十二岁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她们还可以请朋友一起来。黄欣有时会找各行各业都干得不错的女性朋友,来给小女孩分享些人生经验,但小女孩们,明显的都只对另一种生物感兴趣。她们会乐此不疲的说初吻、初夜,说那个男生多么迷人,然而到了下一场,有人遭遇失恋,又开始痛斥身边怎么没有出色点的男生。
叶海宁那时已在伯克利大学,对这种十来岁小女孩的茶会,毫无兴趣,只回家时碰上偶尔参加。
印象深刻的一次,十五岁的艾妮遭遇男友劈腿,情绪低迷,大家劝了一通后,艾妮哭着站起来,耸着肩晃着手说了句类似“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话。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点头,细数那些甩了她们,或她们甩了的异性生物的种种劣性根。叶海宁窝在沙发上拿起了一本杂志看,完全融不进这样的姐妹淘氛围。当时还觉得她们好天真,现在看来,天真的是她,快三十岁了,还以为她的艾伦与众不同。
不是这样的,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陆琪手上的伤势不算严重,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在高琛的要求下,医生还是给她缠了厚厚一圈绑带,开了病假书,让她回家休息。
虽然伤势无虞,只不过手被夹后,有那么一会儿疼痛得厉害,疼得她出了身汗,身子有点虚。高琛送到楼下,还想送到家门口,陆琪有气无力的让他走:“我爬都能爬回去,你想再让我爸妈看见,因为你们高家,我又受一次伤吗?”
右手受伤,做什么都不方便,陆琪好不容易开了单元楼的门,踩着高跟鞋踉跄着往楼梯上爬。她想抬起脚,可她全身的筋骨似乎都被人抽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十八岁的时候,她敢拿着刀片去和高昕拼命,二十八岁,她除了躲在别人怀里,什么也做不了。
当叶海宁茫然无措的望过来时,陆琪只觉得她从来没那么疼过。那样的疼,就像是经年未愈、一直在掩盖、在溃烂的伤口,猛然间被人再插上了一刀。
这十年来,坎坷的时候她爬着跪着走过,顺畅的时候也跳跃着奔跑着走过,在这条道路上一直支撑她玩命狂奔的,无非是离十八岁的越来越远,就如她所说的,她所信念的,她的每一天活得都比昨天要好。
可时光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借由昔日同伴之嘴,讽刺她依然过得混乱不堪。十年了,她依然在乐此不疲的抢一个个不打算要她、爱她的男人,毫无长进。
肖亦群选好了他的路途,早就选好了路途啊。是攀山越岭也好、是乘风追浪也好,跟她陆琪没有丁点关系。
就这一瞬间,她痛彻心扉,摔在楼梯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第二天早上陆琪照常上班,陆妈连烧腊店都没去,守着她吃的早餐,恨不得拿勺子来喂。她昨晚回来时就已经编过谎话了,说是同事聚会,有人喝多了,上车时没留意她手还放在车门上,一带就把她手给夹进去了。
陆妈心疼无比,亲自伺候女儿洗漱脱衣,然后问她怎么眼睛都哭肿了。
陆琪瞪着兔子眼,回了句:“被夹成这样,不疼啊!”
这会,陆爸和外婆也杵在跟前。陆爸说:“这得算工伤!就算不是工伤,也能让人请假吧,打电话去公司,你在家里歇一个星期。”
陆琪不肯,手上还带着那圈绑带就去了公司。为了这个项目,差点废了一只手,她没那么好心把它送给别人。
她本想把绑带给拆了,手没有骨折,弄个绑带,感觉病情很严重似的,但拆下来一看,手背上淤血未散,跟猪手一样难看,又把绑带给系回去了。蒋林珊知道她在软件园,特意跑来会议室,见她正在以她那只不太灵泛的左手改文件,就把她叫了出去,说歇会,喝杯下午茶。咖啡刚泡好,陆琪就说:“你有什么事?我那边事情没忙完,等会就要下去。”
从来最爱和人聊天的陆琪,今天变成了工作狂,连公司规定的半个钟头的下午休息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陆琪分秒必争是有理由的,临近截标日期,项目组一天开n次会议。她工作难得玩命,这会大有取代王安远的趋势,会议上愈发成为主导,谁人负责谁人跟进,都格外的关注。
这周的周三就是截标日,按照惯例,周一上午的十点,要开定稿会议,截标前最重要的一次会议,营销研发的各路负责人都会出席。李慕雪在会前五分钟打内线电话,提醒肖亦群去参加。
肖亦群问:“谁主讲?”
“陆琪。”
停顿两秒后,肖亦群才说:“吕工、老夏和厉恒在不?”
“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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