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后院有水榭一处,满池尽种荷花。五月天里,青碧一池,深浅不一的荷叶已然布满水面。不少荷叶已经舒展开来,中间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而有些新叶依旧还羞涩地卷着边儿!
静静地坐着,季秋阳愣愣地看着满池随风动荡的荷叶,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半晌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一直盯着他不曾挪开过眼的凤南:“知道你为什么叫凤南吗?”
明明是等着听季秋阳告诉她有关自己母亲的事情,等来的却是他没来由的一问,凤南不禁一愣随即摇摇头。
“凤南……凤南……”就如同先前夏侯玄的师傅念着“南公主”一样,季秋阳也是俯首轻轻念了两声凤南的名字,而后抬起头朝她淡然一笑,“凤逸云、南瑾桑,取你父母之姓,便是你的名字——凤南!”
双眸陡然睁大,搁在石桌上的手猝然捏紧,凤南茫然地转动着眼眸,耳语一般一遍遍咬着这个似是曾经听过的名字:“南瑾桑……南瑾桑……”
原来,母亲的名字叫做南瑾桑,而自己的名字就是取父母之姓而来!可知晓了名字的来历之后,凤南不仅没有一丝喜悦的心情,反而一点惆怅伴着慌乱弥漫开来,似乎还掺了一丝隐隐的恨意!
凤南!如果不是爱对方至深,爱孩子至深,怎会取两人之姓为孩子取名?可是她的父母爱她至深吗?母亲,她见所未见,就连提都不曾听人提起过,整个凤尧宫中好像没人认识她一样,更莫说是否爱她至深;父亲,一直将她丢在城郊的冷宫里,需要她来做这个质子的时候才将她接到了身边,难道这也是爱她至深吗?忽然之间,凤南深深憎恶起自己的名字来,恨不得从未听过这两个字!
攥紧了拳头用力揉捏着,隔了片刻凤南才缓缓平复翻腾不静的心,盯着季秋阳沉声问道:“那她人呢?为什么,我从来不曾见过她?还是……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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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不知道!”接过凤南的话,季秋阳满带酸涩无奈地说着,“南儿,师傅已经有十五年不曾见过她了!自从十五年她和你父王走了之后,我就不曾再见过她,只在两年后收到过她捎回的一封信。而后的这么多年,便是杳无音信!”
“信上写了些什么?”紧了眉头,凤南将身子靠前一点,“我……我父王知道她在哪里吗?”
缓缓吐出一口气,季秋阳露出些许苦笑来,不仅不答话,反倒问起凤南:“南儿,还记得当年去你父王的书房里,看见的那卷丹青吗?”
“丹青?”慢慢搜索着记忆,凤南回忆着那年在洵王的书房中发生的事情,好像真的有一幅青桑美人丹青画卷,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深刻而让她忽略了这些!难道那卷丹青又与她母亲有关?想到这里,凤南猛地醒悟过来,顿时想起了那幅画落款处龙飞凤舞一般潦草,当时让她辨识了许久才看出来的桑姬二字,好像还有一首已经一点都忆不起的诗!
见了凤南恍然的表情,季秋阳缓缓低语,“想起来了?那幅丹青便是出自你母亲之手,画的就是她自己!画上的那首诗,许就是你母亲作画时的心情吧!也就是当年,她捎回来的那封信上的内容!舍生亦如是……妾心古井水……你父王只说他做了个无情之人害了你母亲,并不曾多说其他。或许,你母亲是生是死,连他都不得而知!”
生死不明!音信全无!连她父王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所以,才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她的母亲?母亲在十五年前随了父亲离开,两年后捎给季秋阳一封信,随后便再无音信,也就是说在自己刚刚一岁的时候她就离开了,一直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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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那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心里忽然起了一丝疑惑,凤南缓缓一问。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世外山林又或者是这民里乡间都会有一些隐士高人。而我与你母亲,都是同拜在人称幕后老人的萧仲先生门下的同门师姐弟。”叙叙地说着,季秋阳看着池子里的绿荷,心绪似是飘回了年少时同门三人和师傅同住的那片竹林子里,“说是拜在师傅门下,其实我们师兄姐弟三人都是师傅收养的孤儿。师姐失踪之后,师傅就让我和师兄也离开了,也有十多年不曾见过师傅,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如何?”
“还有一个就是夏侯玄的师傅是吗?他叫晏怀羽是不是?”脱口问了出来,凤南一眨不眨地盯着季秋阳。怪不得刚刚听到母亲的名字时那么熟悉,原来那年在父亲的书房中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这几个名字。此时听季秋阳一提,顿时想了起来。
“他是我和你母亲的师兄。”点点头,季秋阳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苦笑。对于这个自小与自己不亲近,甚至偶尔有些敌对的师兄,他不愿多说什么。
此时凤南才算弄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在靳兰苑大门口遇上时,那个素不相识的人会用那样带笑的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季秋阳呢。那之后虽然遇见的次数不多,可每次他都是那么看着自己和季秋阳!怪不得先前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怪不得他能凭着自己的长相和名字就能猜出她的母亲来。原来,他们几个竟然是同门!可他们师兄弟俩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同住在靳兰苑五年都没有来往过。似乎他们那个大师兄与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倒是师傅季秋阳和母亲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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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凤南的眸子一黯,心里被一个忽然膨胀起来的疑问占据地满满的,犹豫了许久才看向季秋阳:“师傅,你之所以会来到凤尧,之所以当初愿意教我,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是吗?如果我的母亲不是南瑾桑,不是你师姐,你根本就不会管我,是吗?”
怔怔地看着凤南黯然的双眸,季秋阳知道这个孩子的内心再次敏感了起来,寻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南儿,师傅不骗你。我去凤尧是为了找你母亲,当初答应了你父王教你诗书礼仪也是因为你是我师姐的孩子。可这么多年过来,师傅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听到这样的回答,凤南那未曾掩去伤痛,满是期颐的脸上缓缓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片刻后一言不发地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走去,行了几步方停了下来:“师傅,谢谢你愿意说实话!如果刚刚你否认了,南儿这辈子也不会再叫你一声师傅!师傅,其实一直以来南儿都把你当成了亲人,和嬷嬷一样是我的亲人。有关母亲的一切,我知道了她是谁也便够了,寻不寻得到都无所谓。我凤南,本就是个自生下来就无父无母的孩子!”
听着最后那句似是带着深深恨意的话语,季秋阳震惊地瞪大了眼眸看着凤南离去的背影!居然连父母亲,她都不认为是自己的亲人?幸好,刚刚不曾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不然的话,这个孩子对她父亲的仇恨又该变成何种浓烈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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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啊~抽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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