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车斗里下来另一个人上来。
温顺水的打火机掉在地上。他像一头死猪一样被扔进后车斗里。
临江大排档,生意兴隆。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只能勉强辨认过路的行人。
李重天只要了一小碟的河鲫和一盘热炒的田螺,不过它们已经足够对付上三五根啤酒。在大热的天里,坐在河边,看着过往的行人,喝着啤酒,就着辣唇的田螺,实在是痛快。就是摩托车汽车驶过,扬起一片灰尘,也是常态中的一种,乐于接受。
“阿本,你欠了我八千块,怎么不还?”
李重天抬起头,向四周一望。哪一个是阿本?他看到三个人围住了他。
“你想死不想活?”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又大声叫着。
李重天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对他说话的。
“我不是阿本。我是李重天。你们眼睛让屎糊了!”
“这个人无收成!干!”
三个人一起上前,用棍棒乱打一气。
开始,李重天还是抗议他不是阿本,当一个棍棒砸在他的牙帮上时,他不再申辩了,只发出哭爹喊娘的尖叫。
昨天晚上,金大坤的六合彩赢了一百八十元。他走进按摩店。这里有一个大家都叫曾姐儿的姑娘,来自江西。他知道自己包她不起,享用她不起,但是,让她按摩,一小时二十块,也算是让她的皮肉触身,去去心火。
曾姐儿的生意最好,来这儿的男人都要找她。其实她的按摩手艺最次。据说有一个医生包了她,并跟她有个协定,只许给人按摩,不许跟人睡觉,一个月给她三千。一个月过后,曾姐儿接待了一个常来的交警副大队长,要与他上床,她不肯,交警副大队长拔出枪。第二天,曾姐儿跑回了江西老家。
——现在,曾姐儿招待着金大坤。金大坤想摸曾姐儿的身子。曾姐儿打了他的手。
“不行!”
“那你说,行要多少钱?”
“上身五十块,下身七十块。光摸!”
金大坤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一百多块钱,可不是个小数,一家子二十天的吃饭钱!应当给儿子买一本英语词典。
“哼。”曾小姐不以为然。
“别这样,有钱我也会把你养起来!”
“就是可惜了你这一个好身坯。”
就给他一百块钱吧!跟好商量,砍砍价!
金大坤正在犹豫之际,有人过来拉走按摩小姐。好一会儿,金大坤才觉得没有动静。他刚转过身要问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睛已经被一条黑带子扎上。
来人用一把尖刀对着金大坤的大腿内侧。那儿最敏感。
金大坤想爬起来,被紧紧地按住。他感觉得到有几双手在对付他。
“想死,你就跟这把尖刀过不去。你叫也没有用。”宽幅胶布粘住他的嘴巴。他的手也被反绑了起来。“还轮不到你死。跟我们走。”
43,
吉晖从浴室里出来后的表情就不一样了。她似乎从未有过如此沉思的神态。桂阳雨坐在地毯上,背靠在床板上。床头灯照下柔和而充足的光线。他正在看一本对现代思想家的访谈录,其中有一节是访问罗尔斯的。桂阳雨看到罗尔斯说“我们所生活在其中的社会,从一般的历史观点来看,即便有了令人绝望的退步,基本上也仍然标榜民主主义”时,心里想这是罗尔斯的自慰说法呢,还是一种独有讽谕,抬眼看了一眼吉晖。灯光下的吉晖身材匀称,无可挑剔,让人想起健康的年轻的在草原上奔驰的母马。他情不自禁地用手碰了吉晖的脚脖子。吉晖扬起脚,就像是母马扬起蹄。
“不要碰我!”
桂阳雨的手中依旧握着书。
“你是怎么啦?”
吉晖扬扬头发,抖掉头发上的水珠。
“你并不糊涂为什么要装糊涂?这叫人恶心。”
吉晖把脱掉的外衫挂在衣架上。
“你如果不让我碰,你为什么不走另一边?它走不过去吗?我看容得下两个人。”
“我的护手霜在这边。”吉晖说。
“不要这样。”桂阳雨还是把口气软下来。
“这话我来说比较合适。”
“不要这样。”
“我明白你无话可说了。你们的对话充满了暗语,什么意思?我进来时还没明白过来。我在浴室里突然明白了。”
“你不会明白。”
“你低估了我的智力了吧。”
桂阳雨把头放在膝盖上。
“哥哥不关心她,这让我深感内疚。”
“你哥哥做出的事,不用你来负责!是不是让她病态的诗人气质让你不能自拔?”
“胡说什么呀?”
“谁在胡说?”吉晖咬字清晰,如同树叶上滴下的夜露。
桂阳雨垂下头。这次,吉晖倒真的是从另一边上了床。
天蒙蒙亮。
桂阳雨穿好衣服,走到床边。吉晖还在熟睡。她真的在熟睡吗?多少次,他在她熟睡中端详她的模样。他认为那是宇宙为他塑造的模型,与他的灵魂丝丝入扣。唤醒她吗?他的手在她的脸上抚摸着,就是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他转过身,在写字桌上找到了便笺。
亲爱的,我一两天就回来。我不能不陪她到海南,这是我的义务。如果我连亲近的人也不想帮助,我将无颜继续我的未来。
写到这里,他不想再写下去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说出想说的话。为什么在温顺水等人也许是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离开了。也许正像司汤达说的,这是大脑的事,不是心灵的事。这未尝不是他的一个机会。逃脱使他的心灵和大脑受到更大创伤的机会。
他回过身再次看一眼吉晖。他想像着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个深吻。
在电梯上,他看了一下表。来得及的。他昨天跟索依依说好,他到她家里去接她。叫辆出租车过去,十几分钟的事情。有专车到厦门机场吗?他想,哥哥应该为此做了安排了吧。当他在楼下大厅里见到索依依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车就在外面等着。”索依依说,“我们走吧。”
“哥哥没有来?”
“他不知道我这个时候走。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桂阳雨望着索依依,似笑非笑。索依依不再说什么,向大厅外走去。桂阳雨半机械地跟了上来。看着索依依的背影,桂阳雨想,她就像是去旅游度假而不是去接受强制性戒毒。如果跟着她的是一个穿制服的戒毒警察,她还是那种过于自以为是的神情吗?
在上飞机前,桂阳雨给桂阳河发了个短信。
我以为你知道我陪嫂嫂到海南进戒毒所的。现在已在厦门机场。中午到达。
短信发出去了,没有回音。他应该是收到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想用通话联系的,不过还是放弃了。这会儿,他不愿意听到桂阳河的声音。如果哥哥打了过来,那么他还是可以接收的。要他打过去,如果不接呢?那是不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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