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背地都这么叫他。你们没见他那德性?又跛又瘌,斜眼加歪嘴,越看越噁心,哪个女人肯跟他?银安心灵手巧,做的豆腐又白又嫩,那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银安的父亲也后悔了,又惹不起,只好拖……”刘爹爹搽去眼角的泪水说:“张家三天两头地来催,狗日的十不全心眼又窄,只要银安和男人打交道就闹,比管过了门的媳妇还狠!我看银安过了门也落不到好结果。小江同志,你们公安能不能管这事?”
“婚姻法规定要双方同意,银安她肯?”
刘爹爹摇摇头说:“唉……这儿不是大城市,天高皇帝远,张书记说了算。”
“嗯……”江平点点头说:“刘爹爹,你老问过银安没有,为什么打她?”
“就为来你们这里多了。银安说,明天张书记会来找你们的。”
江平冷笑说:“哼,我会怕他?”
“恶虎难斗地头蛇,小心为好。”
“嗯……”江平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银安就跑来惴恐地说:“江同志,我公爹带公安来了!”说完转身跑了。
江平望着她楚楚可怜的背影,咬紧牙想了想说:“白羽,你进来。”
白羽进房不久,几个人冲进院子喊:“谁打的人?出来!”
几个少年犯抓紧了抬杠和拉木料的铁爪。
张书记身后闪出了两个公安人员,气势汹汹地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打人是犯法的!”
刘爹爹躲在房里不露面。
银安惴惴不安地靠在院门上。
“谁打的人?站出来!”公安人员声色俱厉。
当一身警服的江平走出来时,院里院外的人,都惊愣住。
两个公安人员的目光,从江平的脸上移到他武装带的手枪上,“你是……”
“我是省劳改局三十二劳改支队的!”说时和悦地伸出手,“江平。”
“哦——”两个公安人员和江平握过手,皱起眉说:“是你打的人?”
“不是。是我带来的一名罪犯,和镇上一位同志发生了冲突,推了那个同志一掌。”
“罪犯还这么嚣张?打人就是重新犯罪嘛——”
“对,打人是犯法的。不过,当时是镇上那个同志,用木棍毒打一个女同志,这个犯人只是去阻拦。”
“有这样的事?”
“银安——”江平目光笃定,“请你过来一下。”
银安胆怯地走过来,“江同志……”
“不要怕。你把手臂上的伤,给这两位同志看看。”
看热闹的人,呼地围上来。
银安手臂上的紫血伤痕,让围观的人连连叹息。
江平见时机已到,便沉下脸说:“估计银安身上还有伤!这是虐待妇女,是触犯社会主义法律的。我一定要通过省劳改局向省领导汇报,并写信给这里的地县领导!”江平瞥一眼张书记,“至于我管教的犯人侵犯公民的行为,我们也会依法处理。”说时,对一旁的少年犯挥挥手,“去,把白羽带出来!”
当两个少年犯,将双手反铐的白羽挟拉出来时,人群一阵骚动。白羽手上明晃晃的铐子,比镇妖符还灵。
张书记见江平开口省里,闭口地县,心里已怯了几分,地头蛇也归县里管,十不全打的伤都在明处,众人已忿忿不平。
江平索性打起官腔:“银安的安危,我就拜托二位了。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呢?”
担责任不如推祸水,一个民警喊:“张书记,省劳改局的江同志找地方负责人。”
“咳,咳,”张书记只好硬着头皮走拢来。
“哦——”江平斜睨张书记一眼,盛气凌人地跨前两步说:“张书记,银安同志送豆腐来后,能配合我们工作,表现不错啊!昨天我已做了调查,银安的婚姻是包办的,是违反婚姻法的。她还没过门就受虐待,是国家法律不能容许的!你说是吗?”
“是,是,是打得太重了。”
“希望你能对打人的事严肃处理。”江平威严地转过身说:“白羽,你好好反省!其余的人,吃过饭出工!”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江平回房摘下警帽,搽去汗水。
刘爹爹走拢来说:“江同志,你可救了银安哪——”
江平望望刘爹爹,摇摇头说:“我只能解一时之围,但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哦……”刘爹爹似惊似悟,沮丧地走了。
银安再也没送豆腐来。
从此,江平头上多了一个光圈,到处受人恭维;十二个少年犯,成了无人敢接近的瘟神。
为了表示惩罚,白羽被调去伐木,秦殿友留下来做饭。
白羽自从去河边扎木排后,就常常看见银安在河边晃来晃去,她深幽幽的眼里,似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说。就在这时,江平竟让白羽去换秦殿友守船。
一连几天,黄昏时银安不是来河边挑水,就是到快扎好的木排上洗衣服,开始,她还是远远地望着白羽,这天刹黑,她又挑着水桶来到船头,四下望望羞怯地问:“晚上你守船?”
“哎。”白羽心里,怦怦乱跳。
“你一个人不怕?”
“不怕,我胆子大得很。”
银安苦涩地一笑:“你犯的么法?”
“说来话长。”白羽伤感地说起改变他命运的早晨,和流浪的生活……
天渐渐黑下来,河水似黑色的缎带,默默地流走,她睒动的眼睛,就象镶嵌在黑缎带边的晶莹的宝石。
直到白羽叹息一声沉默了,银安才说:“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听江同志说,你快满刑了?”
“还有两个多月。”
银安沉吟:“两个多月……”
“你相信我说的事吗?”
“相信。我看得出来,你不会骗人。”
“银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码头上喊。
“我爹在叫我咧!”银安挑上水,依稀的星光,照着她蹀蹀攀登的背影。
一连两天,银安再也没来河边,白羽便对江平谈到了自己的担心。
江平深沉地望着白羽,“你喜欢她?”
“她太可怜了。”
江平用略带怜悯的目光,深窥了白羽一眼,想了想说:“好吧,我去看看她,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没……有……”
江平微微地一笑。
秋水快涨满了小河,快扎好的木排,半死不活地躺在河边。淅淅沥沥的雨,在暗夜里呜咽,伴着凄苦的风,在大地上哀吟。
白羽提着马灯在木排上逡巡,仔细地检查着一根根木桩和篾缆,当他回到船上,脱掉蓑衣,刚钻进船舱就惊叫了一声!银安湿淋淋地蜷缩在舱角,在灯光里闪动的眼中,是羞怯和希望。
“银安!”白羽畏缩在舱门口说:“你怎么现在来了?”
“白羽哥……”她低下头,就象拼尽了全力地说:“带我走吧……”
“我……是犯了法的,怎么能带你走?”
“我知道,江同志问过我。”
“他同意你跟我走?”
“没……”
“那怎么行!”白羽害怕地说:“你这晚来船上,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到期就回不去了!”
“我……实在活不下去啦……”银安的哭声,伴着淅沥的秋雨,愁惨的秋风,穿过树林、越过山坳,在河上回荡,在堤边呻吟,宛如怨鬼在对人间惜别。
白羽望着她哭,却不知如何是好。
“白羽哥——”银安停止了哭泣说:“江同志说你同情我,能帮我的。”
“江干事说我能帮你?”
“他说,连他都没办法,只有你才能真帮我。”她的眼中,只有乞求。对一个即将满刑的,囚犯的乞求!
白羽默默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行不行,但也要等我满刑以后。”
“嗯。”银安的眼里闪出了希望之光,高兴而又害羞地说:“那……我现在回去?”
“对,再别来找我。我把我家的地址写给你。”
银安接过白羽写的地址,笑了。
白羽的心,却似秋汛中的落叶……
“我走啦——”
当银安扶住他的肩头钻出船舱时,一阵温情直沁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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