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怎么带大这两个孩子的，没人真正清楚。

她早上敖米汤，中晚弄了点没有油的菜叶汤，吃得差，没有营养，孩子长得益发孱弱了，比来抱回来那会吃娘奶前还要弱，还闹些小病，这么小真可怜。

这样过了半个月，老妇人决定自己磨豆浆，在外面弄了些黄豆来，在水里泡过，磨成稠，一口一口喝给二个孩子吃。这样过去几个月后，小孩逐渐可以吃饭了，而且吃得很香，二个小孩也长得越来越逗人疼爱了。

老妇人待她们若自己亲生，越发喜爱。老妇人自己不识字，她请镜化师傅给她们取名字，镜化说，大的胖嘟嘟的就叫乐妍吧，是有所期盼，盼望她快乐而明媚。庵里人很古怪，为了凸现什么似的，也可能是为王云儿鸣不平，送了个外号给她，管她叫弃弃。老妇人给小的取名李静安，因为自己姓李，小女儿脖子上有块软玉，皮肤又生得白净，希望她文静、平安，她是老妇人手里的一块珍珠玉儿，特别的娇嫩一些，看着她们两姐妹一天天长大，心里越发的疼爱。

以后庵里也有好心的施主送些油米来，倒也得到了些照顾，到了秋天，这二孩子又逐长了些。过了冬天，孩子就一岁了。老妇人眼看二女孩子一个个能走路啦，乐呵呵的向自己扑过来，给她带来了不少欢笑。

大女儿跑得快一些，比李静安生得要强壮一点，吃了一个月的米汤，就能吃一点稀饭，而且身体越来越好，从没生过什么病，而李静安却柔弱一点，两人完全是不同的气质，同样是女孩子，差别大得很。眼看又是几个春秋，二孩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七岁一点，一个六岁半，都可以跟着老妇人出外庵外化缘了，跟着跑上几十里都不会说脚疼，活蹦乱跳的，乖巧机灵。

奇怪的是这二孩子也不打架，也不吵腾，完全不象没娘的孩子，令旁人看了都羡慕死了！那些个人心想：怎么这老尼有这二个可爱的孩子呢？有些人甚至怀疑这是从哪个有钱的人家拐骗来的……任是人家怎么猜度，问她什么，老妇人也不去理会！

据王云儿后来回忆，那天她看见一个抱小孩的女人在庵外转好几趟，象个幽灵鬼魂似的，蒙着个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大白天庵外有很多烧香的男男女女进进出了，到了晚上，黑乎乎的天，外面没有光亮，什么也看不清，那女人把小孩就扔在寺院门坎边上，撒腿就跑掉了。王云儿正巧出去上厕所，开了灯，听到很细微的小孩啼哭，就那么一小声，被她听到了，顺着灯瞟到外面，这一看啊，就在大门的门坎边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她紧张兮兮地走近，发现是个女婴，真狠毒的妈妈，一声不吭，就走得无影无踪了，也不怕野狗、野猫的把她叼走，幸儿后来被王云儿捡来，喂养了几个月的米汤和老豆腐汁，说到这，这个王云儿也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来……。这个事被庵里的镜化师傅听在心里，镜化天生是个睿智清高的女人，她最看不惯这尘世上的一些自作孽又不负责的女人，对弃弃便心生起怜爱来，小弃弃才二岁时，镜化便教她认字，慢慢发现她人挺聪明，决定教她写字，到她五岁时，她逐步发现她不是一般的即教即会，这女孩子可谓是记忆超强，后来她决定再教她一些诗，教她背千字文，慢慢又教她画画，到后面就是简单的书画，镜化频频点头，可她从不轻易地表扬这个孩子，总是拿些‘还不是很好’、‘有一点进步’这样的话来激励她。可这孩子偏偏有股韧性，越说她做得不好，越见她更买力，最后做到师傅稍稍点头，才让她去休息。镜化心里明白，这孩子其实很需要人疼爱，从小就想得到周围人的关注，上进心也强，跟别的普遍孩子完全不一样，所以她看出了弃弃很懂事，很聪慧。

庵师太也时常过来问寒问暖，给孩子们带点水果、糕点，几件香客施舍的衣服、一些孩子的日用品。等到她们再大一点，老妇人开始觉得不应该把二孩子留在身边睡了，觉得孩子应该有自己的房间，再不能让二个孩子卧在自己的房间，尤其在夏天天热的时候，自己光着身子，二个干瘪的奶头在她们两人面前晃来晃去，洗身子时暴露在她们眼前，觉得这样实在不雅观。老大弃弃会背过身看向一边，老二李静安侧盯着自己看，这老人慢慢有些不习惯了。还是打算再给二姐妹弄一间干净的房子，让她们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弃弃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妹妹珍玉也想同姐姐同一个班，虽然只比姐姐小半岁，可这二姐妹从小形影不离，感情好得不得了。尼姑们都说这二姐妹真是有缘，命运一样的，连性格都这么合得来，真是奇迹……她们从来不会为吃的、穿的闹过，更不会为某件东西抢夺。弃弃还经常让妹妹，可是妹妹也听话，也不要姐姐的东西。二人分配得很好……真的让旁人羡慕。

马上大女儿就要进一年级了，一开学，老妇人就给弃弃买了文具，笔和纸，一个小书包。妹妹吵着也要去，看到姐姐背着书包，心情很沉重，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黑乎乎的房间有些潮湿，她看到姐姐在庵院外一笔一划写着字，姐姐已经能写很多字了，她一直都很聪明，她在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上“施乐妍”，尼姑们凑上去看，看了半天，连夸她写得不错。

老妇人提着一桶舀水，经过走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老大弃弃终于上学了。她感到很骄傲，似乎看到了老大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进了大学。长成了大姑娘，她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幸福得让她走起路来都浑身是劲。她把舀水提到内庭，绕过罗汉堂，在正殿那里供奉着罗汉的尊位，从正殿往里面走，穿过小屋就是十八罗汉了。从前她从不进去，因为那些佛们从来都不照顾她，她知道她是一个老女人，是不会有佛愿意关注她呢，但是这一次，她放下舀水桶，进去跪了二跪，对菩萨笑了一笑.“求菩萨保佑，保佑我们二个女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菩萨象听到了什么，嗯了一声。她喜得站起来，出了大殿。提起空桶就回去。她不知道那个嗯的声是一个懒尼姑发出来的声音，她刚睡醒，发出一声嗯又继续去睡了，她叫春三姑，二十九岁，在家排行老三，前面还有二个姐姐，家里养不活她，十四岁就被家人送进庵来做尼姑。这女孩做尼姑做腻了，晚上跑出去找一个成天不干正经事的男青年到处厮混，白天在罗汉堂打座，打座都坐厌了，成天偷懒。

春三姑就是这样子，做尼姑都做厌了，又不想还俗了，听人讲，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可是自己又管不住自己偏想去尝试。

老妇人提了桶回房间，正眼看到二女儿李静安站在窗前，她稍蹲下身子，她的驼背让她更接近孩子的脸，拉着小珍玉的手，李静安挣着一双很大的眼望着她，小脑袋后扎了根辨子，闷不作声地摇了摇。这么点小的孩子，也会有心思啊？但是明显这小孩子已经把忧伤挂在了脸上，她瘪着一张小嘴，望向正在写字的姐姐，姐姐仍在一笔一划的写字，姐姐的样子真的象个大人，神情专注，端坐在桌边，象极了小书生，多有架式啊！.

"静安，你想读书吗？"

“……“

“告诉妈妈，宝宝”老妇人蹲下身子，拉着小珍玉的手，李静安望着她，摆了摆头，这小孩怎么回事？

小静安从房间里冲了出去，替姐姐收家人的衣服，它们就晒在电线杆上，被收进了屋，老妇人想着，多懂事的孩子！

老妇人驼着背，在房间里摸索着，她想腾出一张比较好的桌子来，方便弃弃夜里念书写字，她把以前积攒的小人书都拿了出来，好大一捆，这些书都是别的小孩扔掉的，有些还是半新的。本来是用来供菩萨烧香的引火纸，这么多书终于派上大用场了，弃弃好喜欢那些小人书，盯着看上面的图片和文字，也似懂非懂的念出声来，老妇人从旁点头，这孩子真聪明。

前些天庵师太跑了过来，找她谈话，说西厢房里有间杂房，原先是供西天长腿佛用的，现在那儿不需要了，空了好久，现在孩子大了，就腾出来给二姐妹住吧，省得一家三口都睡一块，挤得象什么似的，多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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