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之中,白夜、郭解、刘迁相谈甚欢,三人尽皆面露微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觥筹交错之间,郭解忽的问道:“白夜老弟,不知你这‘偷天换日’之手,近日可有何收获?”
白夜年纪虽轻,却已混迹长安城十几载,乃是地道的老江湖,但见他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呵呵笑道:“郭大侠过奖了,白夜颇有自知之明,富可敌国的淮南王太子在此,我又有何颜面自夸?不提也罢。”郭解、刘迁均未发觉,白夜豪饮之时,一股雾气悄然飘散。
刘迁闻言微微颔首,赞道:“白兄好酒量!”
郭解见白夜守口如瓶,心下暗骂,当下直接问道:“我观老弟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华光闪现,不知是何异宝?”
见郭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白夜心中一凛,这宝玉终究未逃过郭解犀利眼神,只听得郭解又道:“老弟莫要藏私。”言语间竟是有些狠厉。
刘迁见郭解认真态色,亦是来了兴致,白夜笑道:“不过得来一块平常玉佩而已,白夜献丑了。”当下漫不经心地将宝玉抛掷榻上。
刘迁、郭解二人却见那玉佩黯淡无光,做工粗糙,不由大失所望,郭解讪讪笑道:“是我看走眼了,老弟勿怪。”
白夜小心翼翼收起玉佩,另外二人只道他敝帚自珍,也不为奇。
三人正自饮酒作乐,商讨茂陵事宜,门外忽然传来侍卫笑声,只听一粗豪嗓子嗡声道:“奶奶的,老子活了三十余年,逛青楼过百,尚是首次见儒生着儒袍,佩高冠上青楼,厚颜至此之人,当真令我大开眼界!”
另一侍卫嬉笑应道:“也许醉仙阁的姐儿,喜欢的正是这调调也不定呢!”
那粗豪嗓子又道:“也是,这年头像我这般勇武有力的纯爷们不受欢迎啦,青楼的姐儿喜欢的是那些吟着淫词艳曲,面红齿白的小生。”
另一侍卫连声安慰,颇为他打抱不平。
白夜细细聆听半晌,心中不由一紧,却也不能确定是否是那董姓儒生与小儿至此。白夜眉头微蹙,计上心来,当下故作不悦道:“刘迁太子,你这侍卫是否有些缺乏管束?”
刘迁尴尬笑笑,示意郭解出去一探究竟。
明月皎皎,溪水淙淙,森冷月光透过斑驳树叶洒落一片寂寞。当时是,方子弈探头探脑,四顾之下兴致勃勃问道:“咦!董夫子,你看那大伯怀抱一姐姐,大嘴贴小嘴,正做什么呢?”
“……”董仲舒无言以对。
“还有啊,你瞧那位叔叔,明明看似文质彬彬,却为何目露邪光,死死盯着漂亮姐姐不放,目的何在?”
……
方子弈便如一个好奇宝宝般,问题不断。董仲舒虽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并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却也经不起方子弈如此提问,但见夫子老脸羞红,干咳数声,借以掩饰内心尴尬,道:“这些问题么,呃……还是回去问你师父吧!”
方子弈掩嘴偷笑,忽觉仙剑一顿,遥指醉仙阁东南方位,便再也一动不动,移目望去,只见一雅阁门前伫立俩威武侍卫,甲胄铮亮,正对自己及董仲舒指指点点,一派嘲讽,方子弈不以为意,道:“董夫子,宝玉定在那里了。”说罢,直直走向雅阁。
董仲舒见那武士,便知雅阁中人定然非富即贵,董仲舒此次长安之行却也有要务在身,不欲惹是生非,遂轻声道:“方小子,你确定偷窃之人正在其中?”方子弈道:“放心啦,我深知事情轻重的!”
却说那两名侍卫见夫子小儿直直走来,本欲大声呵斥,却见小儿诡异一笑,便觉身体似乎着魔入定一般,再也难以移动分毫,粗豪嗓子心下恐惧,喉咙翻滚,竟也不得出声。两侍卫大眼瞪小眼,眼睁睁地看二人从自己身前走过。
方子弈甫一入门,便连在座三人瞧也不瞧,看也不看,缓步走至一案几前,大大咧咧坐下,一道董仲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为尴尬。
刘迁缓过神来,挥手示意道:“先生不必拘束,且坐无妨。”
刘迁、郭解见小儿年虽幼小,却发现小儿稚嫩面庞上竟隐隐有股出尘态色,心下均暗暗称奇,反观一旁儒生,峨冠博带,双目炯炯,气质超然,显是博学之辈,二人心中大赞:好一对妙人儿!
白夜见小儿双目扫来,心头不由一紧,白夜忖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何须俱他?”念及此处,白夜释然,面容姿态亦自然起来。
刘迁一一介绍道:“本人淮南王太子,刘迁,席间左侧男子,乃是河内轵人,郭解,还有这位长安人氏,白夜。”郭解、白夜微微点头示意,刘迁续道:“敢问二位名姓,还有二位因何而来?”郭解讶然发觉,刘迁言语之间,竟颇为恭敬。
方子弈、董仲舒二人以董为长,董仲舒答道:“太子有礼了,鄙人广川董仲舒,这顽劣小子,名叫方子弈,算是渤海中人吧!”另外三人闻言相视茫然,显是不大认得。
原来刘迁父亲淮南王刘安,招致宾客术士数千人,从事讲学、炼丹之事,刘安犹好道家黄老之术,却对儒家不甚喜爱,身为其子的刘迁,仅对当朝大儒董仲舒略有耳闻,而游侠郭解、小贼白夜,亦不大了解董仲舒此人。至于尚是首次离开蓬莱仙境的方子弈,几人自不可能识得。
夫子话犹未了,方子弈便抢言道:“至于此行目的么,不怕太子笑话,我丢了一块祖传玉佩,正巧寻到这里来啦!”说罢,方子弈不经意间瞥了瞥默然无语的白夜一眼。
董仲舒摇头苦笑,方小子性格耿直,当真不知何谓客气婉转,素来惯于直来直往,却也不知,这性子到底大有裨益,还是贻害无穷?
刘迁闻言不由莞尔,只道方子弈戏言而已,笑道:“哦?这倒奇了,却不知方小弟你为何恰好寻到我们这里?”
方子弈随意摆弄手中小剑,似笑非笑直盯若无其事的白夜,道:“太子无需问我,只要问这位便是!”刘迁不解之时,却见那小剑吐出一道青环,晃晃悠悠飘至白夜身前。
依旧镇定自若的白夜心下一跳,额际隐露汗渍,刘迁、郭解二人此时亦是一派狐疑之色,当是时,众人只觉一股凉风拂过,但见那青环在雅间之中忽上忽下,似是在搜寻物品一般,方子弈面露奇色,疑惑道:“难道已经至此,还无法感应出宝玉具体方位?”方子弈轻轻一笑,道:“只怕不出手是不行了!”
董仲舒狠狠瞪视方子弈,却见那臭小子嘴角微扬,一副自信、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喟然一叹,向刘迁躬身诚恳道:“还请太子明察,那遗失玉佩之于方子弈及其师门意义非常,还请您手下将玉佩还与方小子,在下感激不尽!”
刘迁尴尬笑笑,道:“董先生,白夜兄名动长安,非我手下,只怕这事你要请求当事人了。”刘迁朝方子弈眨眨眼,劝道:“方小弟稍安毋躁,我想此中必有误会。”
白夜心中暗骂,刘迁身份尊贵,想这儒生小儿或许有所顾忌,然而刘迁此言已尽,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应想坐收渔人之利了。
半晌,那青环缩回小剑之中,消散不见。眼见董仲舒担忧表情,方子弈道:“我那老牛鼻子师傅时常反反唠叨,叮嘱我谨慎施以法术,唯恐我滥造杀孽,。”话犹未了,方子弈忽而拔身而起,在座诸人只觉呼吸一滞,方子弈声音轰然响起:“我虽不屑违背师门诺言,却也非怯懦无能之辈,各位,多有得罪了!”
刘迁、郭解、白夜三人心下巨震,小儿方子弈气势凛冽,渊渟岳峙,竟厉害至斯!
见方子弈一派坚毅之色,董仲舒深知多说无用,只是叹道:“方小子,你我出门在外,身处世俗,多有不便,还应遵守大汉律法为佳。”
察觉方子弈微微点头,董仲舒心神大定。
白夜原本心如鹿撞,冷汗涔涔,听闻方子弈话语,心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忽而冷静下来,只听得白夜淡淡道:“方小弟,今日我确实拾得一块玉佩,却也不知是否属你。”在座诸人见白夜示弱,只道他欲归还宝玉,却听白夜续道:“只不过你一句话便想索回,且言语间不无猖狂轻蔑,未免小瞧了天下英雄!纵然玉佩为你所有,那又如何?”
刘迁、郭解二人心下暗暗喝彩,白夜此番话漂亮至极,将偷抢他人宝物,亦说的大义凛然,堂堂正正,好不冠冕堂皇!
方子弈道:“偷鸡摸狗之徒自比英雄豪杰,未免太过好笑。小子不才,不敢小瞧天下英雄,至于你么……”方子弈上上下下打量白夜半晌,道:“啧啧,确实难入我法眼!”
白夜生于乞人之手,自小尽受他人鄙夷,是以年少老成,心思坚忍,远非常人能比。白夜闻言不以为意,从袖中拿出玉佩,道:“宝玉确实在我手中,多说无益,若想夺回此玉,你我姑且手底下见真章!”
方子弈淡淡一笑,得见白夜袖中玉佩,手指遥遥虚点,众人只闻“咔”的一声脆响,那黯淡无光、做工粗糙的玉佩表面碎裂开来。刘迁、郭解暗暗摇头,心下不屑,皆想:便是这么一块破玉,也值得如此争强斗胜?
白夜心中惶然,只觉自己于宝玉之上所设禁制逐渐消散。半晌,众人但见玉佩冲天而起,破窗而出,浮于半空。刘迁郭解目瞪口呆:那玉佩华光大盛,流光溢彩,便连那九天月华,似也失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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