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愿看自己一眼。母亲对自己的这种憎恨甚至还连累到了父亲，因为母亲后来连父亲也憎恨起来，究其原因，父亲虽然不说，但她能感觉的出来也是因为自己。

这些年来，她努力的去忘记母亲临终所表现出的对自己的憎恶，却是越想忘越难忘。近一年来她比从前更加怀念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好，小时候她和哥哥一起像一对开心果，逗得母亲每天都笑眯眯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自己在那一天没有跑向哥哥，如果哥哥不是那么爱护自己，如果她没有跟着母亲跑去马路边接哥哥，那么现在该是多么的幸福！可是那么多年的孤单、父亲早早白了的头发都在告诉自己这世界没有如果，时间更不会倒流。

若曦抱了抱双肩，她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樱花树密密的叶子像头发一般被风拂动着。她仰起脸看向天空，黑黑的天幕泛着些微的蓝，没有星星，看不出明天是否会有太阳。她又想起了外婆，外婆叫她看星星的时候总会说“明朝肯定有它阳格！”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不敢眨眼，只好等着风把眼里的泪风干。却在泪光朦胧里看到楚真实的身影，他似乎正在看她，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想这真是个令人怀旧的夜晚，欧阳燕是，她也是，她牵动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你还好吧？”朦胧的影子发出了低哑的声音。

原来幻象还能既有图象又有声音，她笑的更开，几乎笑出了声。

“若曦？！”低哑的声音里透着担心与心疼。

咦？怎么这么像真的？！她眨一下眼，两颗泪珠流入鬓角。眼前的影像清晰起来：可不正是楚真实？还是那件深色的短袖t恤，下面是发白的牛仔裤，他似乎一点也没变，自己认识他到现在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他除了头发变短以为，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你来啦！”她说，像是自己一直在等他似的。

“嗯，我来了。”他没再问她，点点头，眼神里的担心和心疼并没有减少。

“坐！”她指了指自己身边，木质座面铁艺扶手的椅子很适合慵懒的依靠。

他依言坐下，脸向着她，还是担心的样子。

“我没事的，你老看着我干嘛？”今天好像是她的话比较多，而他沉默占多数，她曾经说他是话痨，现在自己是话痨。

正文爱是失去尊严的伤（四）

楚真实不再看她，目光投向对面的莫愁湖，湖面暗沉沉的，能看的出参差的荷叶的影子，对岸上翠绿色的灯光照射在沿岸的树木上，把树木染的分外的绿。

“我最喜欢这个广场了！”若曦说，她很少在他不问话的时候主动开口。

“当初找房子，经过这个广场的时候就决定了要租这边的房子。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和平’广场吗？”

楚真实是知道的，但他摇了摇头。

“因为前面不远就是‘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人们为了铭记历史，祈望和平才建了这个以和平为主题的广场。”

楚真实点点头，发现若曦其实并没有看向他。

“我外婆经历过那场大屠杀，她和一个哥哥从城里逃出来，出城的时候哥哥也被打死了，她拼命的跑，才逃了出去，一大家子十几口，就剩了她一个人。我小的时候缠着她讲过去的事情，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一提到这个事就浑身发着抖，她一辈子也没忘记那个充满血腥和兽xing的场面。”

楚真实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他靠近她一些，伸手揽过她的肩。若曦没有抗拒，乖乖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外婆吃了一辈子的苦，没享过什么福。你知道，她们那一辈的人难得享福！我小的时候总哄着她说长大了要孝敬她，给她过好日子。可是，等不到我长大她就死啦！唉……都是我害的！”她发出一声啜泣似的长叹，鼻音也重了起来。

楚真实的担心更甚，又不忍打断她，握着她的手，又在她的肩上轻轻的摩挲，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外婆死了，我根本不信，老以为她是躲了起来啦。就故意在院子里跌倒，想着她会念着‘慢慢脚！’跑过来扶我，可是我跌倒很多次，她都没有来扶我，她再也不出现了。”

“再后来是哥哥来扶我，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有一个哥哥？大约没有罢！唉……我多羡慕真珠啊，她有哥哥……”她没有再说下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洇湿了他的肩头。

楚真实只觉得心很疼，却说不出安慰她的只言片语，只想陪着她流眼泪。他曾经质疑过她不让自己了解她，她现在说了，他却宁愿她不要说，原来她的过去是永恒的伤，这些伤让她痛，也让他疼。

他侧过身来，把她抱在怀里。她像一只安静的小猫任他抱着，蜷在他的怀里。这怀抱坚实而温暖，熟悉的味道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她伸出手环住他，允许自己此时的软弱。这怀抱像一个安静的梦，而她愿意在这个梦里作暂时的休栖。

广场上渐渐空寂起来，风拂过树叶发出轻响，湖里的蛙鸣声终于清晰起来。夜色已深，怀里的人似乎也已经睡着。楚真实低头仔细的看睡熟的人儿，她比初识时瘦的多了，她说自己驻夏，胃口自然差了许多，他却觉得是她没有找到对胃的饮食。她倔强着要求他不要过分介入自己的生活，却又总是疏于照顾自己。

他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指理了理她被泪水粘在一起的长长的睫毛，她不安的动了动，抱住他的手却更紧了。

正文爱是失去尊严的伤（五）

若曦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醒来时屋内还是暗暗的，通向阳台的门上布帘被放了下来，她时常放下的是窗纱，却不记得自己昨晚将厚厚的帘子也放了下来。楼下似乎比较安静，附近菜场那早晨特有的喧嚣声并没有响起，使她疑心天还没有完全亮。

她翻了个身，抱住枕头想继续睡，却隐约听到厨房的推拉门轻微的响了一下。接着有轻轻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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